赵无虞道:“许大爷有话请讲。”
许延眼里含着泪,踌躇不前,最终下定决心,道:“我许家知道此事事关大夏安危,也是我不够谨慎,治家不严、经营无方,才酿成今日之祸,深思过后,我决定拿出许家毕生财力,全部捐赠给觅城大营,聊慰为我大夏守边护民的好儿郎,还请赵将军成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诧异。
许家乃是澜州府首富,家中银钱无数,这许延轻现在一句话就说要尽数捐出,怎能不让人吃惊?
许廷、许廻忍不住叫道:“大哥,三思啊!”
赵无虞也忍不住道:“许大爷,你不必如此,而且你也要知道,有的事就算使了钱也不一定有用的。”
许延冲自己两个弟弟摆摆手,看着赵无虞无比真诚的道:“赵将军误会了,我做此决定并非是为了逃脱处罚,因我许家之误,让多少大夏儿郎饱受病痛折磨,更因我许家之误,让北戎有进犯之机,且直接平了小觅镇,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真的是寝食难安啊!赵将军,你放心,一码归一码,我纵然不会去想其他的,按照大夏律法,该怎么审理就怎么审理,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
他这番话,说的属实是情真意切。
确实情况是这样,无论具体实施的是谁,终究是济世堂的人所为,他身为负责人,无论怎么样,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许廷、许廻听闻他的话,头渐渐低了下去。
赵无虞看着许延,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口是心非的痕迹。
她失望了。
许延的脸上,可以看到痛心、悲伤、气愤、懊恼,唯独没有虚伪。
他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出乎赵无虞的意料。
“许大爷,此事容我想想。”赵无虞道,“其他人的审讯结果都已经出来,其他人也要明天过审,我会尽快把你们的案卷材料报到雍都,尽快下定论。”
许延颤抖着身子,低声问道:“赵将军,是不是我们许家要诛连九族?”
赵无虞沉默了一下,回道:“我现在无法回答你,还是以雍都的文书为主。”
许延应了一声。
他们不是不知道,抄家、流放、为奴为妓,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承受不起。
许廻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由得放声大哭。
许廻的哭声让众人难受至极。
赵无虞叹口气,柔声道:“三位爷,你们还是先把明天过堂的事了了再说,这段时间,我在澜州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老牢头。”
许延忍住悲痛,点点头。
赵无虞又道:“三位爷,有件事还请你们帮忙。”
三人同时抬起头,看着赵无虞。
只见赵无虞向后招招手,两个女子向前走了几步。
众人这才发现,赵无虞竟不是自己一人前来。
那两人,一人带着风帽,进了屋也没摘掉,另一个是个小丫鬟。
许廷借着烛火,认出那小丫头是海棠苑的豆蔻,忍不住奇怪道:“豆蔻?你不是跟着宋宋去了觅城?怎么在这里?”
许廷忽然住了口,他疑惑的看着那个带着风帽的人,又看看豆蔻,似乎是猜出来了什么。
“宋宋?”许廷叫道。
许宋宋前面在角落里听到赵无虞和伯父许延的对话,深刻体会到伯父为了许氏家族的良苦用心,心中百般滋味,现在见父亲在叫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泪如雨下。
许宋宋伸手取下风帽,哭着道:“阿父!”
许廷一见,果然是自己女儿,连忙一把抱住,搂在怀中哭泣不已。
许延和许廻也是,拥着宋宋,哭作一团。
他们在这里已经被关押一个多月,期间没有见过任何人家人,也没办法得到任何消息,现在见了宋宋,心中思绪涌上来,怎么能不哭泣。
许延心细,瞧着瞧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又特意瞧了瞧宋宋的右脸,疑惑的道:“宋宋,你的脸…”
许廷连忙仔细瞧了瞧,只见许宋宋右边的脸上布满可怖的伤疤。
难怪进了屋也不愿意取掉风帽。
赵无虞道:“小觅镇城破那天,宋宋在城楼上,脸被火烧坏了。”
“我的女儿啊…”
许廷一阵心疼,抱着宋宋又是哭。
赵无虞道:“我知道澜州医术最好的就是许家,我把宋宋带来了。”
许延也是泪流满面,不住的给赵无虞道谢。
赵无虞瞧着他们哭作一团,心中也是一阵难过,道:“你们叙叙旧,我在外头等着。”
说着出去,顺手拉上门。
那在外等着的牢头叫她出来,先是有些疑惑,探头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又紧跟着赵无虞的步伐出去了。
赵无虞裹紧身上的披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牢头,无意间问了一嘴,道:“你叫什么?”
那牢头似乎是没想到贵人能主动问自己的名字,连忙答道:“小人姓袁,贱名简之。”
“简直?”赵无虞好奇的道,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袁简之解释道:“不是简直,是简之。”
赵无虞道:“哦,看来是州牧大人的家人啊!”
袁简之羞赧的笑笑,道:“是远亲,一个辈儿。”
赵无虞抬眼看看四周,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除了牢里偶尔有点响动,其余都是鸦雀无声。
是啊,谁没事儿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没有路引的话遇上执勤巡卫可不是闹着玩儿。
月明稀星,赵无虞满腹心事。
也不知道觅城的战事如何了,如果那边撑不住,第一个波及的便是澜州府了。
已经有米商在私底下抬高米价,许多人暗中观望,在纠结到底是走还是留。
几天没有消息了。
袁简之见赵无虞静静的看着天,也不说话,自己便也不敢出声,站在赵无虞两步远的地方。
他也很好奇,那天女狱的人告诉他,来了一个女人,三言两语就将许家的老夫人气的破口大骂,最绝的是,半夜派人去把那澜县刘典簿的夫人许念,可怜那原先光鲜亮丽的刘夫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就被拖来了,一路上还开口大骂,直接就被那赵将军身边的小姑娘扇了几耳光,那许念立即静悄悄的。
还有那审讯室里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济世堂的掌柜们血肉模糊的样子确实是吓到他们。
这比起公廨的人,下手自然是狠的多。
袁简之不由得感慨,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就算是袁牧之,身为澜州府州牧,也不会这样对待许家,可是这人,仅仅是个随从,就有这般胆量。
现在见了这令人闻风丧胆女将军,也不是三头六臂啊,看起来也是清清秀秀、温温柔柔啊,怎么会做出那么吓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