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不住陈兴枝的一番热情邀请,几个人来到了县里最大的国营饭店。
看得出,陈兴枝有种打脸充胖子的窘迫,点菜的时候嘴上说着让大家随便点,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扫过菜单上的价格。
也能理解,县里的招待次数是固定的。而且他一个副县长秘书也没法用县里的招待。
而他这个级别的,一月工资又不算高。换小饭店请客,显示不出对蒋明春这个作家的重视。
可换大饭店,又有些架不住。
蒋明春趁着点单的功夫,给陈浩南使了个眼色。从兜里抽出一张大团结,偷偷递到他手里。
陈浩南心领神会,把钱接了。肖建国将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过也没说话。
他倒是清楚自己朋友的情况。
虽说当了副县长秘书,可是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母亲生着病,常年需要抓药。下面有个弟弟刚刚娶了媳妇。还有岳父岳母那边也需要他不时接济,一家子全靠他手里赚的这点月工资。
陈浩南说是去放个水,偷偷把账结了,结账的时候还是用自己的钱。蒋明春给的大团结又被他装进了兜里。
陈兴枝是真的佩服蒋明春这样的作家。年纪轻轻,名声就已经传遍国内。听说宁市领导,专门在新华书店买了一批《高山下的花环》给市政府人员观看。
下面各县的领导听闻,也有样学样,给各个县政府部门,都买了一些。
可以说,现在整个宁市,凡是吃公家饭的没几个不知道春明作家的。
“春明先生,这次来川县多住些日子吧!县里的领导们也想见见先生啊。”
这个年代称呼“先生”是对文人学者的一种尊敬的称呼,并不是后世只针对男人,烂大街的词语。
对高知女性也会称呼为“先生”。
蒋明春抱歉一笑:
“不好意思,我这次来川县是帮朋友解决问题的。事情忙完了就要回去。”
陈兴枝立刻询问:
“春明先生的朋友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时肖建国开口,把胡亮的事情说了一番。
听完,陈兴枝脸色一沉,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处理了。
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不仅要帮忙,而且还要让这位大作家记着川县的好。
想到这里陈兴枝立刻起身:
“几位先吃着,我去打个电话。”
另一头,秦平找了一圈,总算是打听到了胡秀秀在县医院。
胡老爹和刘姨没有跟着一起去吃饭,陪着女儿待在医院里。
秦平一见到胡老爹和刘姨,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哭带说的,就要给老俩口下跪:
“爸,妈!求你们放过我妈吧!秀秀,你快跟公安同志求求情吧,别抓我妈了行不行?”
胡秀秀想着起身,被胡老爹制止。
胡老爹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女婿,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当时说媒的把这小子夸的天花乱坠。
什么正式工,坐地户,家里有钱,人也老实。
结果人是挺老实的,可婆婆倒是个不省心的。
而且这小子除了不照顾自家闺女,还跟着他妈一起欺负秀秀。
“你给我站起来!”
胡老爹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一双眼睛让人不敢直视。也就是现在手里没拿鞭子,有鞭子在手非得给这小子抽上几下。
“现在知道来找秀秀说情了?刘淑芬打我家秀秀的时候你怎么不替秀秀说说情?你给我过来!”
胡老爹像是拎小鸡似的单手将秦平提到了病床边,指着女儿身上的伤痕,厉声问道:
“这些伤你看不见吗?秀秀是你婆娘,不管咋说她也给你们秦家生了俩个孩子。就是个外人也不能下手打吧?你是怎么当男人的?”
胡老爹气的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不等巴掌扇到脸上,秦平就吓得紧闭着眼睛,脑袋快缩进脖子里了。
见到对方这副怂样,胡老爹也懒得打他了。
要是没有这俩孩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女儿继续跟这种窝囊废了。
“爸!妈!我错了!是我没照顾好秀秀。呜呜呜.....”
秦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这么跪在病床前。胡秀秀看着这个男人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刘姨一言不发的盯着秦平,见女儿也不想理对方,这才开口道:
“行了,你也别跪着了。你娘不是说了吗?咱们不是一家人,你也别喊我们爸妈。
我们家胡亮打了你,我们认错。你娘打了我家秀秀,凭什么就不认?
伟人都说了,人人平等,你们城里的跟我们乡下的也要平等!”
“秀秀,秀秀!”
秦平还想从胡秀秀这里找些机会,不料对方根本不想看他。见状胡老爹直接把对方拎了出去,一点面子也不给。
病房里,刘姨轻轻的摸了摸闺女的脑袋:
“秀秀,娘这次听你的,你要是不想过了,咱就回家。大不了爹和娘养你一辈子。咱不在他这里受气了。”
胡秀秀一直藏在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打开了闸门:
“娘!”
母女俩抱在一起,病房里顿时响起哭声。
陈兴枝打完电话准备结账,一问才知道,他们的账已经结过了。
“是谁结的?”
“哦,是一个头发比较长的男同志。”
头发长的。
陈兴枝立刻就想到了跟在春明作家旁边的小伙子。
捏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纸币,陈兴枝不由的苦笑,摇了摇头。
自己张罗着请客,到头来还是客人买了单。
“唉!”
回到饭桌,蒋明春对陈兴枝的态度依旧如常。谈笑间不时开个小玩笑,活跃气氛。
“谁说作家就一定要之乎者也,数黄论黑? 抛开作家这个身份,我也不过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啊!干嘛弄的这么一本正经?搞的我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肖建国陈浩南和蒋明春相处的时间长,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格。
大家开玩笑也没有太多顾忌。
陈兴枝就不同了,对待这位大作家,不敢有半分的轻视。连称呼都透露着尊敬。
“春明先生说笑了,以您现在的成就,没人敢把您当成寻常的年轻人来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