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桧从来没出过这么急的外差,刚刚还在衙门里悠闲地喝茶呢,转眼间就吃了一嘴沙子,一路辛苦颠到张家庄。
他颤巍巍地翻身下马,才发现马夫竟然只有一只手,而后他跟着众人来到地头登记鱼鳞册,看到周围许多村民,不是只有一只手,便是仅余一条腿。
他还纳闷呢,这村倒奇怪,五个人都凑不出一双好手好脚来。
鲍德桧抬眼看向李哲,“有地契吗?我这还要按亩数收契税呢。”
亩数越多,需要交的银子也多,这些钱可都要如实上交国库的,疏忽不得。
李哲接过张敏递来的地契,与他交涉,“张家庄总共三千亩地,已经分好了。”
鲍德桧拿来地契一看,上面登记的名字竟是张安邦,他不禁脱口大赞,“好名字,一看就吉利。”
有三千亩地的人,一定是个大财主,手指缝里漏点银子就够他受用了,这事可得办漂亮喽,说不定还能收到一笔辛苦费。
鲍德刽将每户分得的田地形状,在鱼鳞册上大概画了样子,标上四角位置,写上亩数,就算齐活了。
待一一登记画完册子后,他还要重新根据大地契,再找来中人、保人开据新的小地契。
李哲兴滋滋地拿着厚厚一沓契纸,由于契税已由张敏付过了,如今只差粘贴契尾和盖上一枚鲜红的大印,便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正规地契。
鲍德桧忙活了这半天,不禁捶了捶酸疼的老腰,眼神期盼地看着李哲。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衙门来人办差,村里可得好酒好菜的侍候着。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们看吃饭……”
李哲闻言大喜,将地契和鱼鳞册都放进公文袋中,给他挂好,“鲍哥儿,这是要回衙门用印吗?那我送你回去!”
鲍德桧急了,这人咋这么不晓事呢,酒呢,菜呢,他还饿着呢,“不,我不是……”
可李哲实在等不及,不待他反对,便将其提溜到马上,而后双腿用力一夹,抖开缰绳,喝道:“驾!”
“这村都啥人啊,虎了吧唧的。”鲍德桧心里挺不乐意,出来跑了这么一趟,咋连口饭都没混上呢。
鲍德桧颠得都不敢挪动屁股,就怕马夫一只手控制不好缰绳,将他摔飞了出去。
好不容易回到了衙门,公人大部分已经下值,鲍德桧也想一走了之,有啥事明天再办,先吃饭,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但却被李哲拦下,“小哥儿不如顺手把契尾粘了,再盖个印,一会儿请你吃大餐!”
鲍德桧摸了摸肚子,想想回去还得生火做饭,等到饭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那行吧,”他摸了摸鼻子,“先说好,要有酒有菜哈。”
“那是必须的。”
鲍德桧这才带着他去了值房办事,待盖好印后,李哲仔细将契纸收进怀中,大手一挥,“怡红楼走着。”
“哎哟~没想到你老哥儿也好这口啊,还蛮有品味的嘛。”鲍德桧忙猴急地推着李哲往外走。
不多时到了楼里,李哲豪爽地又是大手一挥,“来人,上酒菜。”
秦妈妈最喜欢这种阔气的主顾,忙开心地甩着手绢上前招呼,“大爷稍待哈,马上就好。”
怡红楼不愧是高雅的消费场所,直接都是好酒、好菜、美人侍候着,鲍德刽吃得很开心的同时,还不忘与美人调笑、揩油。
鲍德桧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啊,就算给个神仙也不换。
而李哲频频看向窗外,面露焦急之色,鲍德桧知道他要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便好心道:“李老哥有事,不如先走吧。”
“这样不好吧。”哪有请客的先走,却将客人留下的呢,这岂不是太失礼了。
鲍德桧却有些不耐烦,强笑道:“反正心意到了就行嘛,你我之间不要太客气。”
再说,有这么碍眼的家伙在,让他一会儿还怎么办事?还怎么暖玉生香,真是没眼力见,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李哲见他当真不介意,行过礼后,便道:“那我真走了哈。”
“走吧,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李哲匆匆出了楼,上马后一路往南门疾驰而去,正好赶在城门落锁前冲出城,路上他想了想,“咦,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怡红楼前的龟奴见客人跑了,还以为又是吃霸王餐的,吓得匆匆跑上去查看,见齐楚阁儿里还有人喝酒呢,这才放心离去。
可没过多久,楼上便传来鲍德桧的暴怒声,“钱?我没钱!打死我也没钱。”
该死,说好的请客呢,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人和人之间的最基本的信任呢。
且说李哲连夜回到张家庄,大伙还在张家老宅子等着呢。
“小姐,地契已经办好了,请过目。”
张敏将自家名下的山地和五百亩学田的地契收下,其它都还给了李哲,“大伙都等得心焦了,赶紧分下去,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大伙拿到契纸后,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由于是红契,就算地契不小心弄丢,也能去官府补办,安全性极高,这可是真正能传家的好东西啊。
众人郑重谢过张敏后,便一一散了。
李哲仍未离开,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张敏带着两个孩子怎么活下去。
“坐吃山空总不是个事,还得想办法搞个营生才好过日子呢。”
李哲虽然知道张敏身上还有些银票,但想想她要给那么多下人开月钱,再加上孩子上学所费的银子才是大头,银子只见出的,没见进的,岂不心焦?
张敏笑了笑,“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个主意,咱们这里可有什么果子吗?”
“果子自然有,这会儿地窖里还存着山楂,酸梨,都是寻常野物,怕是不中吃,容易酸倒了牙。”
说起来,村里甜食太少,孩子们为此满山遍野地吸花蜜,也会去挖茅草根,嚼吸着着根茎中那点清甜的汁液,反正大部分都不太爱吃酸的。
幸而这些东西还能煮了当药吃,要不然谁会去摘?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想在过年前支个摊子卖些果子,看看能不能赚到几个钱。”
李哲立马想反驳,那些野物儿哪能卖上价,指不定因为太难吃,还会被人砸了摊子。
但他想想,万事开头难,即便亏了,也亏得有限,除了损失点果子,不算什么大事,就当是为下一次做买卖积攒点经验吧。
“也行,过年时节城里最热闹,卖点什么东西都能赚点,实在不行,我扎个稻草把子,咱卖冰糖葫芦去。”
张敏捂嘴笑道:“那成,咱们先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