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望莫名地盯了会儿手机,耸耸肩,没再管黎臻。徐宜君恐吓完小朋友,偏过脸阴恻恻道:“我让你跑了?”
趁机开溜的简朝卿脚步一顿,面如死灰地坐回原位。
见人坐好了,徐宜君懒洋洋地从化妆箱里抽出一支眉笔,一手捏住简朝卿的下巴,沉声命令:“别动。”
简朝卿僵硬得像机器人,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抬起自己的下巴,然后缓缓俯下身,两人的呼吸交缠,徐宜君敛着冷戾的眉眼,手上细致地给他画眉。
他的动作很娴熟,就像画过千千万万次。
“原来你这么会化妆。”寻望感慨。
“出道这么多年,耳濡目染都学不会,那得是什么样的白痴?”徐宜君嗤道,语气随即柔和了一点“我一直在给宜悯画,她的眉型很好。”
寻望看着简朝卿紧张得闭着眼,长睫不断颤动,和徐宜君拿着眉笔的样子就想笑。他来做这件事,很难不令人想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句话。
对简朝卿来说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徐宜君才终于收手。他捏着他的下颌,让他左右转了转脸,审视了好一番,满意地哼了一声:“还不错。”
“可,可以了吧……”简朝卿脸肉眼可见的红得吓人“不是有化妆师吗?”
徐宜君不耐烦道:“啧,不是要保密身份?”
“……我可以不保密了。”简朝卿迫不及待地想站起来。
“坐好。”徐宜君轻轻瞟了他一眼,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在吩咐臣下“再补两笔。”
他不容拒绝地又给简朝卿稍微打了一点鼻影,接着掏出一支口红,用指尖蘸了一点,刚碰上简朝卿的嘴唇,他就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简朝卿整个人都红了,一把抢过口红,毫无章法地狠狠涂了一遍“可以了吧?”
徐宜君拿湿巾擦去手上的痕迹,漫不经心地道:“马马虎虎。”
说着,他端详起彻底收拾好的简朝卿,蓦地眸子眯了眯。眼前的青年摘下了黑框眼镜,蓬松的头发也被梳理好,一双杏眼如同小鹿般湿漉漉的,漂亮得令人心惊肉跳,配上恰到好处的淡妆和华丽的服装,原本只是清秀的脸瞬间生出无限光彩。如果不细看,简直和此前的作家形象判若两人。
“……你……”徐宜君若有所思。
简朝卿紧张得喉结不断滚动。
“你还是不戴眼镜比较顺眼。”徐宜君作出结语。
“……你还是闭嘴比较顺眼。”简朝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低声埋怨“指望你长脑子比指望世界和平还难。”
寻望看完热闹,生怕徐宜君还想给自己也来几笔,连忙戴上面具:“是不是快开始了?”
“现在应该是主持时间。”晋云声打开休息室的电视,果然舞台上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谈。此时霍天流被簇拥着走出来,自她出场,现场的尖叫声就如潮水般止也止不住。
她在镜头里美得不可思议,甚至充满了神性。
主持人和她对话了片刻,气氛炒至最高点,她拿起话筒朗声道:“一年一度的海神节,不是属于神明的节日,而是属于所有人,所有认认真真生活的你们的庆典。曾经,我的长辈们告诉你们,美好的生活都是海神的恩赐。但我想说,不,你们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勤勉、善良、坚强、不曾放弃。蓝港城的今天,是由无数代人民一起创造的。但我们过得够好了吗?不,还远远不够。最近总有人问我,祭祀仪式上,我向海神许了什么愿。其实这个愿望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我希望,终有一日整片大海再无隔阂,帷幕收起,迷雾散去,我们不必再担忧亲友的安全,不必再被囿于星光的庇佑下,我希望,我们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但愿望同样不是由神明替我们实现。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将不惜代价,不计死生,直到海神见证我的决心。所有蓝港人,准备好和我一起拥抱未来了吗?”
观众席传来山呼海啸的回应,无数人站起来挥舞手臂。
徐宜君低声笑道:“她的人气还是一如既往。”
“她在给那批设下陷阱的人喊话,”晋云声挑挑眉“很快,这段话就会被传到大街小巷,是封不错的战书。”
霍天流退场后,副导演匆匆赶到休息室:“预计十分钟后上场,先到舞台边上候场吧。”
徐宜君熟练地跟着她走,几人站在侧边的阴影里,看着台上忙碌地布置道具。虽说不想表演,但临近上台,徐宜君的眼里还是透出一丝兴奋。
听着副导喋喋不休的嘱咐,他的目光越过悠然自得的晋云声和寻望,缓缓落在垂着头的简朝卿身上,他双手紧紧抱着贝斯,正不断小声背诵着谱子。
徐宜君眸色沉下来,他几步逼近,拉着人的胳膊走到角落,声音低沉:“你在紧张?”
“毕竟我从来没上过这种舞台啊。”简朝卿抬眼看他,水润的杏眼不知为何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怕什么?怕出错?”
简朝卿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你不是,不能容忍任何瑕疵吗……”
“那是我的事。”徐宜君打断道。
“啊?”青年呆愣愣地看着他。
“啧。”徐宜君撩了一把额发,冷着脸道“我既然认可了你,就不会再责怪你的任何‘错误’。就算你真的在台上出了问题,还有我在。难道我连挽救你的一点小失误都做不到?他们只会看我,要做到完美的人是我,你只用做你自己,懂了吗?”
“哦……哦……”简朝卿还是傻傻地、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认真打扮过的徐宜君夺目到像宇宙的中心,就像粉丝们疑问的,这个世界上真的还能有比他更英俊,更桀骜不驯的人吗?好像只稍微接近一点,就足够心脏狂跳。
简朝卿耳根通红,仿佛过了好久才彻底理解男人的话语般又点了点头。他从来没想过徐宜君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还都是人话,就像回到了……很久以前。
“上场了。”徐宜君压根没管他在想什么,听到耳麦里的呼唤,他率先走向舞台,只随便招了招手,让他们跟上。
数不清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上,徐宜君的吉他声响彻空气,作为他经典的问好,回应他的是体育馆里地震般的尖叫。
寻望透过面具和晋云声对视一眼,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的笑意。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经历,成为配角,也成为主角,在万众瞩目下享受音乐的共鸣。
有一瞬间,寻望觉得今晚像是一场梦。换作几个月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站上舞台。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即使有人盛情邀请,他也绝对不会同意。可是自从到这个世界,他尝试了太多从未体验过的事,就像一次崭新的人生。
如今他已不再厌恶他人的目光。
正式开始后,徐宜君倾尽全力的表演完全打破了他的偏见,寻望想,即使是在他那个娱乐产业极度发达和成熟的年代,徐宜君这样的天生巨星也必然会掀起全球的风潮。他冷淡、桀骜、不讨好任何人,但只要他站上舞台,就能支配所有人的感官。他的台风、歌声、音乐乃至外形,无一不是特别又顶尖的,真正的舞台王者不过如此。
在他的光环下,寻望酣畅淋漓地享受自己的节奏,面具后的唇角始终是上扬的。徐宜君照例给了他单独表演的时间,寻望从善如流打了一段喜欢的鼓点,还展示了转鼓槌的技法,引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到最后一首歌时,寻望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和晋云声对视。两人的心情透过音符的交织碰撞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一次合奏,却默契得像多年的知己。仿佛他们正透过无数的喧嚣窃窃私语,带着一股隐秘的暗流涌动。
就像他们之间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