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吃过早饭后，黎臻出门淘书兼打听消息，寻望拿出黑衣男人手机细细翻查。当时他们详细搜索了几个房间，找到了很多资料，但时间紧迫，来不及逐字细看，如果带走恐怕还会招致更大的灾祸，所以他决定用黑衣男人的手机照下来以后再看。白大褂的手机同样也有不少记录，他也照了下来，却不便直接也带走，白大褂的地位显然不同。
为了防止被跟踪，电话卡被寻望随便扔在了血雾区的某条路上。
借着明亮的晨光，寻望一张张照片放大阅读所有字迹。
“5月15 订单
1.（肝的符号）女 30岁以下 活性点500-1000 定金6 交货期20号 【黄】
2.（心脏的符号）男 20岁-30岁 活性点4000↑ 全款400 交货期1号【黄】
3.（肾的符号）男 50岁以下 活性点2000-3000 定金8 交货期10号【黄】
4.（大脑的符号）女 10岁以下 活性点0↑ 定金20 交货期19号 （加急进货）【魏】
5.※特殊 （猪的符号）18岁以下 身体健康 皮肤无明显疤痕 身高1.7米以下 定金50 （已预定货源）【黄】
6.肝……
7.胃……
8.大腿……”
以黎臻的身价作基准，寻望猜到这些数字的单位应该是「千」比如定金6，可能指的就是6000。他深吸一口气，掠过长长的订单，看向最后一行。
“均如期交货，新完成货单16#，共2681#。”
他眼睛闪了闪，切换到下一页。
“VIp单 优先级最高
1.（猪的符号）16岁以下 皮肤白皙 体重40-50kg 长相姣好 如有体毛需全面剔除 定金100 【黄】【中间人交接】
2.（车的符号）20-30岁 活性点不限 30↑# 【魏】【■■医院】按份数付款
3.■■■■■■■■【黄】（更改）
■■■■■■■【魏】（更改）
（大脑的符号）临界■■■ 联合拍卖 【黄】【亲自提货】
……”
*
“4月清仓率70%，无本人体60#，购入20#。
最佳使用体■■薇：4月2日捡回，4月5日死亡。期间提取肝1#，肾2#，腿1#，小臂1#，手2#，死亡原因为提取脑。
\/太挣了，真想亲她一口。\/（写在角落，笔迹潦草。）”
寻望感觉胃里涌出一阵酸水，他闭了闭眼，等了两分钟才继续往后看。
除却各种记录外，他还翻到几段黑衣男人拍的视频，似乎是白大褂早期的手术现场。
镜头里，白大褂用力切割着一个被捆绑在床上的小孩，小孩凄烈地尖叫不止，声音沙哑，眼中绝望，而他摇摇晃晃地拿着手机，哈哈大笑：“老杨你还行不行了，看把孩子疼得，哎哟，又飙血了，你别把人玩儿死了，他肚子里还有一堆能卖的呢。”
白大褂不耐烦：“还不是你把止疼剂弄丢了，我看下次还是要先把声带割了。”
“这么生龙活虎的孩子，卖肉猪挣得更多吧。”
白大褂挖开小孩的肚子，从里面扯出一个器官，哼道：“最近没整猪的订单，听说查得严。”
寻望险些拿不住手机，他手指微微颤抖着把手机的音量关了，急切地不断切动视频，待掠过几个甚至在凌虐欺辱的视频，他干脆锁了屏。许久之后脑子里嗡嗡的声音才褪去。
他想，他还是让他们死得太轻易了。
静默了不知多久，他重新打开手机，挑出一张重要的信息，默背了几遍。这是【黄】的联系方式——一张简陋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黄字，和一行地址——明城，烂桥北226号（信差：幻雾区黄猫）。
明城是荆家的城市。荆家的公司名叫恒明，专攻医药，目前市面上大多医院和医疗用品都出自恒明。
寻望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手机屏幕，半晌，将手机关机。
这个世界的手机只有最基本的通讯功能和拍照功能，但他还是不敢开机太久。
*
临近中午的时候，黎臻才提着一袋子书回来。他兴冲冲走到寻望面前献宝：“望哥，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租书店，我就租了几本，比买划算多了！哦哦，还有，我打听到示亡号在招人，他们想招一批人去做实验，不过不是那种不好的实验啦，是帮忙测试梦境。解开一个梦境给至少一万块钱呢！”
寻望接过书，夸了他一句，有了点兴趣地问道：“测试梦境？”
“嗯嗯，因为‘噩梦’大人的超凡能力就是操控别人的精神世界，他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不会受幻雾影响的人。以前死在他手里的人，直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幻觉里。”
“所以，为什么要测试梦境？”
黎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听他们说，这个招募每年都会开1-3次，不会对参与者造成任何副作用。可惜完成率很低。”
“什么时候开始？”
“十天后，到示亡号总部的门口报名。望哥你要去吗？”
寻望沉吟片刻：“不急。我再了解一下。”
“好哦，我买了楼下刚烤的黄油面包当午餐，那个大婶看我眼熟，便宜了一块钱，嘿嘿。我们先吃饭吧！”
看黎臻珍惜地把零钱叠好妥善放进裤兜里，寻望从身侧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杯牛奶：“早上陈医生送来的，说是病患福利，你喝吧。”
“诶？！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是医生给望哥你喝的吧。”
“你喝吧，你还在长身体。”寻望不容拒绝地推到他面前“可惜有些冷了。”
“嗯……嗯！”黎臻小心翼翼捧着杯子，猫似地抿了一口，幸福地眯了眼睛“谢谢望哥，我还从来没喝过牛奶。”
寻望见状笑了笑，撕下一块面包吃起来。很普通的面包，甚至烤得有些糊了，但价格很低廉，两块钱就能买一大袋。他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的钱很值钱。即使是一块钱，购买力也颇强。对许多普通的雾民来说，他们甚至还赚不到钱，彼此之间依旧流行着以物换物。黎臻还是来了这里之后，才第一次体验到拿着钱购物的感觉。
从这点来说，他们现在所在的陈记诊所堪称黑店。
下午，寻望认真阅读了黎臻带回来的书。他经老板推荐租了一本历史书和几本初高中教材，覆盖多门学科，正是寻望需要的。
等黎臻午觉睡醒，他已经把数学书和物理书看完吃透了。黎臻探头过去，只看见桌上零散摆着几张草稿纸，上面写着一串串公式和题目。还有许多式子根本没有计算过程，寻望在下面随手就写出了答案。
寻望没注意到黎臻的观察，他心中不断对比着两个世界的知识，发现只有一些微妙的差别。毕竟这个世界还有超凡者、迷雾地这种奇异的存在，物理定律怎么看都不可能一样。
然而正是这些微妙的差别，竟然就造就了如此奇妙的世界。而很显然，迷雾的真正起源还无人得知，因此很多知识都流于表面，不求甚解。
好不容易等到寻望放下纸笔，闭目养神，黎臻忙不迭问道：“望哥，你之前说的pNp圆桌会是不是很厉害的学校，比大学还厉害的。”
“可以这么说。”寻望闭着眼，手指交握，沉沉道“它由一个天才创立，目的是网罗天下最聪明的人。这在当时是一个绝密项目，也被称作pNp圆桌会1.0。圆桌会定额12名成员，选拔方式是一场秘密的考试，最后选出得分最高兼检测合格者进入。1.0满员后，世界上有许多难题得到突破，科技飞速发展。90年后，最后一名1.0成员也将逝去，世界政府终于公开了这个项目，并向全世界公开招募2.0的最后一个成员。圆桌会始终保持12名成员，如果有人逝去或退会，就会立即再补充一名成员。当前一代成员都不在了，那么就将是新一代圆桌会，这是圆桌会的规矩。”
“我参与了这场选拔，如愿被选中，成为组成pNp圆桌会2.0的最后一个成员。”
他没说的是，他也是历史上唯二在考试中拿到满分的。因为他们不止要做题，还要进行基因检测。事实上，他依旧不知道当初到底做了什么检测，但他的结果显然非常好。
来到这里后，他倒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黎臻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厉害，我从来没听说过！”
“……我想，只有我知道这件事了。”
“为什么？”
“因为知道它的人都不在了。”寻望睁开眼，看着黎臻吓得发白的脸，忍不住轻笑道“吓你的，只是现在组织消失了而已。你也不用和其他人说，当作我们的秘密，好吗？”
“哦哦好。”黎臻很好糊弄地点点头，本来想缠着他再说点圆桌会的事，但看寻望再度拿起了书，便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他给自己也偷偷租了本漫画书，跟着坐到桌边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 他突然说道：“望哥，这些天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日子。不用挨打挨骂，不用没日没夜的干活，还能自己买吃的……我本来以为自己要被吃了，都已经祈祷过下辈子要投胎就投胎成石头，不会疼也不会寂寞。可是现在我觉得，当人也挺好的。”
寻望翻页的手指一顿，抬目看他：“这样就足够了吗？我们依然朝不保夕。”
“其实也不太好啦。我以前过得很苦，所以死了也没关系。但我现在，就有点怕死了。”
“黎臻。”寻望轻声唤了声，对视的瞬间，他拿起一只用数学草稿纸叠的纸鹤。
纸鹤被抛到空中，随风而去，那薄而脆弱的纸翼在风中可怜地振颤着。寻望看着它凌乱地飞舞，偏头问：“它的结局会是什么？”
“它，它会掉到某个角落，然后被弄坏，丢掉。”黎臻思索着说道。
“没错，它的一生都不由自己决定，风让它去哪，它就必须去哪。等风停，它就只能受地上万物的磋磨。”
说着，他不要命般猛地探出大半个身子到窗外，把黎臻吓得原地弹了起来，拼命抱住他的腿，生怕他掉下去。
但璀璨的阳光中，他抬起头，看见寻望笑着捉住那只纸鹤，他帅气的脸上意气风发，带着某种让人忍不住信服的笃定。
他利落地从窗台回来，将纸鹤珍重地放进黎臻手心。
“现在，它安全了。今后它可以变成铁做的，金子做的，甚至拥有羽毛，而这都取决于你。”
他坐回去，拿起书，继续道：“我会想办法让我们过得更好的，到那一天，你不会再为一杯牛奶欢欣雀跃，不会再为一场好觉感到来之不易。然后，你可以去帮助更多的纸鹤，让他们不再受风与万物的驱使。你觉得，这个梦，可以做吗？”
黎臻呆呆地看着他，嗫喏一会儿，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也可以帮和我一样的人过上很好的生活吗？过上比我现在还好很多很多的生活。”
“我不敢保证，阿黎，我只能向你发誓，我会用尽全力朝这个方向前进，即使达不成目标，也无愧于心。”
“我也会和你一起的！虽然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我会跟着你的，呃……至少我会照顾人。”
“这条路可能会难得超乎你的想象。”
“我连肉猪都做过了。如果没有望哥你，我现在就是被踩进泥里的纸鹤，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时候了。”
闻言，寻望拿起装着白开水的杯子，黎臻愣了一下，随即也赶紧举起自己还专门留了一半的牛奶。两人轻轻一碰杯。
寻望笑道：“那么，干杯。庆祝我们劫后余生，也庆祝我们崭新的人生。”
“干杯！”黎臻捧着杯子豪气地一饮而尽。
*
晚上八点，寻望准时抵达了陈鹫羽二楼的诊室。幻雾区的房子普遍不高，绝大多数都是一至二层的平房，最高也只有三楼。陈记诊所就是为数不多的三层建筑，一楼排队拿药和挤大通铺，二楼看诊、做手术，三楼给VIp单间住院。
寻望敲了三声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他推门而入，就见陈鹫羽正在给一个人疗伤。那人脑袋上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陈医生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脸闲适，双手捧着他的脑袋，从掌心源源不断溢出泛着紫的力量波纹。随着光芒涌动，血洞缓缓止血，甚至有一小部分开始再生皮肉。
“行了，也不用缝针了，下去拿点药住院观察一天就回家吧。”陈鹫羽挥手赶人。
男人点头哈腰地离开，看都没看杵在门口的寻望一眼。
陈鹫羽活动了一下脖子，翘着腿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坐吧。接了一天诊，累死我了。刚刚那个今天排了5个小时队，天黑了都不愿意走。生意太好了也是麻烦事。”
寻望坐到她对面，“我们从哪聊起？”
“你还真是一句寒暄都懒得说啊。”医生抱着臂，勾起唇角，如等待猎物的豹“就从你的身份说起吧，天生临界者。黑市已经有人在向我买你的消息。我很好奇你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