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萤从自己随身背的包中,精挑细选了一块已打磨成薄片的夜光螺片。
随后拿出刻刀,没有临摹便手法娴熟地拉出忍冬花藤的轮廓。
“冷姐姐,这么细的花藤,你随意划两下便初绘其形,手法也太利落了吧?”珊瑚见那少年看得极为认真,便悄悄收回弦线,蹲到冷萤身边双手托腮地随意赞了句。
冷萤眼未动,手未偏,只含笑道:“对手艺人来说,这只是浅层的手法。我相信,换作任何一位用过心的手艺人,图样再繁复些也是不在话下的。”
珊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开始一边欣赏,一边玩起了自己的发尾。
倒是那少年,白色的眼瞳随着冷萤的手指翻飞,见一根细细的铜丝被她灵巧地运用自如,还有那薄薄的砂纸居然可以将螺片打磨得如此光滑,狠厉的表情居然表现出几分惊奇。
方骅的目光一直放在冷萤身上,直到他余光察觉到那白发少年动了动,立刻警觉地看过去,才发现对方只是看得太过投入,慢慢蹲至冷萤身边。
“想试试吗?”冷萤抬头看了一眼问道。
发现那少年与自己视线接触的下一瞬,便飞快撤离了目光,随后极快地朝她摇了摇头。
冷萤也不强求,虽说螺钿打磨讲究慢工出细活,但那条璎珞破损并不大,不一会儿,她便将打磨好的螺片镶嵌至破损处。
还顺带将整条璎珞擦得锃亮。
再次将璎珞还至白发少年手上时,那忍冬花吊坠上已看不出任何破损,整个焕然一新。
少年双手接过璎珞,小心翼翼地举起仔细瞧着。那忍冬花上的璀璨荧光被日光一照,径直反射到那少年的白瞳上,直晃得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冷萤正想问他是否满意,那少年垂下目光,从自己破破烂烂的兜里掏出一个物件儿递给了她。
“这是……”
冷萤只觉手中一凉,还来不及看对方递给她什么,那少年便趁几人不注意,两脚一蹬瞬间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少年的速度之快,连方骅一个习武之人都未瞧清他是从哪处离开的,人便没了踪影。
手上的东西微凉,冷萤低头看了眼,发现是用青竹做成的一条小蛇。小蛇活灵活现地在她手中摇头摆尾,企图吓唬几人。
可惜,在场的三人没一个胆小的。冷萤更是将竹雕蛇提起,晃动一下蛇身,让它的尾巴摆动得更加灵活。
“这少年的手挺巧的。”她赞了句。
“是挺巧的。”方骅应了声,随后道:“不过也洗脱不了他的嫌疑。”
冷萤仔细瞧着手中的竹雕蛇,发现其中有一连接处并不太灵活,若有所思地应道:“你说得没错。你们看……”
她随手取下发簪,朝那条竹雕蛇的某个连接处戳了戳。
忽而,一小块赭色的巢丝掉入她手掌心。
“这是……”珊瑚眯着眼睛看了好半晌,随即侧过头睁大眼睛看向冷萤:“什么?”
冷萤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告诉她:“这是蜂巢的一部分,但应该是被熬煮过的蜂巢。”
“你怎知是被熬煮过的?”方骅不甚明白地问了句。
见两人均一脸不明,冷萤指着满地的黄蜡对他们道:“这些黄蜡,便是用蜂巢熬制而成。”
将手中的黄蜡捏开,她继续为他们解惑:“将蜂巢加热,待里面的原料融化后,再搅拌过滤杂质,等其凝固便是黄蜡了。这条竹雕蛇上的蜂巢残留,应是熬制蜂巢时沾上的,所以颜色看起来才会格外深一些。”
“原来如此……”珊瑚也不知听明白了没,胡乱点了个头道:“可是,我总觉得那少年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看着她懵懂的模样,冷萤淡笑道:“不要太快下结论,外表不能当成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当然,我也希望他不是。”
“是啊……”方骅将目光转向珊瑚,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看,方大人也这么说。”冷萤再次向她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珊瑚将脸转至别处,表示不接受方骅的劝导。
见对方拒绝与他们谈话,冷萤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那接下来怎么做?”
方骅环顾四周,说道:“刘富贵尸体已被抬走,这房间应该也查不出什么了。不如,我们先去找落脚处休息一下?”
“大人,你可以去官驿,我和珊瑚另找地方歇脚就行。”冷萤盘算着。
毕竟出门在外,还需得控制银钱的用度。
却见对方摇了摇头,对她道:“不去馆驿了,还是谨慎些吧。昌县的水并没有比陵县的更清。如要泥而不滓,还需敬而远之。”
“那大人的意思是?”冷萤问。
几人朝门外走去,方骅替两位姑娘开门,顺嘴回道:“我已让陈全在昌县找好客栈。放心,宿费我出。”
“那就多谢大人了!”冷萤倒是一点不客气,笑眯眯地开口道谢。
走出大门,看着外面依旧毒辣的日头,珊瑚开始不停晃动冷萤的胳膊,嚷着要去吃冰酪。
见她另一只手攥着袖子不停扇着风,冷萤本想拿出手帕替她擦汗,无意间一眼,竟自珊瑚翻飞的衣袖处,看见东南方墙角边居然躲着一个人。
“大人。”冷萤朝方骅那处移动了两步,小声提醒。
见她行事谨慎,方骅未动声色地靠近她,便听见她说:“可能又要辛苦陈全了。”说完,她装作给珊瑚擦汗,顺带用手指了指墙角处。
一旁的珊瑚本是发现了不对劲的,但见冷萤拿着手帕朝自己伸过来,她满脸信任地用脸接着,结果对方只是拿着手帕胡乱在她脸上抹了两下,便又收了回去。
“冷姐姐!”珊瑚即将发作,却见冷萤与方骅一同看向她,才明白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
见那人又悄悄从墙后探出一点脑袋,方骅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陈全下一瞬便站在了那人身前。
“啊呀……”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还未等陈全开始动手,便扯着嗓子大叫了起来。
那嗓音柔弱又纤细,分明是一位女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