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少年来说,这只是他平静的生活得以继续,可有可无,随时会抛之脑后的事件。那些金灿灿的硬币对他来说不过是得以继续生活的条件,而不是什么蕴含了其他东西的事物。
但是对于男人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的商人,是在家庭中肩负起责任的支柱,是充满野性与欲望的男人,对他来说,少年的意义已经变化了。
少年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危险的、不知什么时候将会带来爆炸的隐患,而是需要被保护,需要被牢牢掌握的存在,是改变他命运的奇迹。只要有了钱,什么都不是问题,他的人生,他孩子的人生,甚至他之后好几代人的人生都会完全改变。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用鼻孔对着他出气的人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卑微地祈求他的怜悯。
男人光是想想就要飘飘欲仙,好像自己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国王。
他叮嘱少年不允许告诉别人这件事情,然后时不时地向他索要大量的金币。
一开始男人担惊受怕,连拿到了金币后都不敢拿出去用,生怕被人发现秘密,只好把它们都埋在自己的果园中。然而,凡事只有零次与无数次的区别,在男人心惊胆战地第一次在外使用了少年所给予的金币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顺理成章。
人类,拥有高度适应环境的能力和复杂心理的生物,在男人的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向少年索要金币,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连使用都不敢;然后,变成了固定的一月一次,去买些家里所必要的物品;不久后,就变成了一星期一次,放纵地开始买下许多奢侈的东西,说是自己受到了不久前离开的大魔法师的恩惠;到了最后,他开始天天地、不停地向少年索要钱财,公开说是在自己的果园中发现了一大笔财宝,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家开始变得富有。艾德蒙的家搬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建筑内,即使原来的房屋算不上破旧,但是和这里的装潢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
少年不知道男人是如何向家里人解释的,他也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想要在这个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再多呆一会儿,和他的朋友再多相处一会儿就够了。
在他们搬入新家的时候,艾德蒙也举行了婚礼,对方是一个体面的家庭女孩,穿着白色的长袍,带着不知名的树叶和花朵所编织而成的头冠,两个人的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少年这么想着,希望他认识的所有人都能够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而命运的齿轮在不停地转动,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
在难得聚集了众多人的婚礼庆典过后,有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艾德蒙家的莲忠他,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之前刚来的时候和艾德蒙差不多大了吧,怎么现在看起来和艾德蒙相比,就像是两代人一样。”
“他不会变的吗?不是说不是魔法师嘛?”
“不知道啊……想想真的有点可怕,人类怎么会一直保持一个样子不变呢?”
“说不定只是长不高呢?也有人会看起来比较年轻吧?”
逐渐地,有这样的流言在城邦中传开了。艾德蒙所在的城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市,可以说大家都互相认识,也意味着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见过少年,并且知道他没有成长的事实。
其实,这样的流言也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危险,因为人都是拥有感情的动物,总是下意识地偏袒与自己相关的存在,只要在流言刚刚出现的时候及时采取行动,把少年及时送走,或者采取其他的行动,都不会造成难以制止的后果。
但是,所有的伏笔都已经埋下,细密的蛛丝将时间紧密地串联在一起,牢牢地、稳固地送往最开始就预定好的结局。
首先是贪婪的男人,他就像是患上了重症的巨龙,病态地迷恋着金子,他所拥有的越是多,他就越是害怕别人夺走这一切。他专门为他的金子打造了一个层层保护的房间,防止有人从他那里偷走任何一个金币,又雇用了大量的人员来看守他的金库,但是又对这些人合伙偷走他金币的可能而焦躁地夜不能寐,夜晚任何细小的声音都可能让他惊醒,怀疑是不是有小偷来光顾他的宝库,或者是谁盯上了他,想要取走他的姓名。
他专门打造了一把匕首放在自己的枕头下,连妻子都不再能跟他同床共枕,每晚每晚只有握着冰冷冷的武器,他才能获取到一点安全感。
同时,他对少年的行动开始忧虑,只要少年走出了房门,他就不安地想少年是否要离开,他是不是要失去自己的财宝,但是又害怕被他人发现他对少年的过度关注、发现少年身上的秘密而惴惴不安,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惶恐中度过。
但是他仍然放不下他的金子,如同上瘾一般欲罢不能。
他不安地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少年有一天见到了一个人。
那是少年无意之中见到的一个人,狼狈地趴在草地之上,奄奄一息地看起来快要死了。
少年下意识地想要救他,于是那些光点告诉他对方是因为虚弱和饥饿而日薄西山,需要水和食物。因此少年的身边凭空出现了清澈的水源和甜美的浆果,他将甘甜的泉水灌入饥渴旅人的口中,看着他仿佛一株缺水的植物种子,在干燥的泥土中沉眠多年后,只要一点点的生命之源,就能够徐徐展开生的希望。
“你的……神的使者吗?”在苏醒过来的旅人眼中,少年的面容仿若不应在尘世间存在。
“?不是,我叫做莲忠,不过‘神’是什么?”那是少年在过去的知识中完全没有接触过的词汇,他好奇地询问着旅人。
旅人是个和善的人,他发现少年的眼神就像自己从前的眼神一样,充满了对周边事物的好奇心,再加上少年又救了自己,于是他就向少年侃侃而谈。
那是一段愉快的谈话,少年知道了旅人并不是来自遥远西方的难民,他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寻找着神明踪迹的信徒。
他说,神可以划分大地,开辟河流,从混沌之中创造了世界。
他说,神能够掌握雷电、操控暴风、驱使任何一种狂暴的猛兽。
他说,神还可以驱散病痛,赏善惩恶,带领纯净的灵魂前往极乐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