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实在太震惊了,又呆呆地看着那淤泥之中蓦然长出了一支枝条,草木破空之声清脆悦耳。枝条的顶端长出一朵金色的花苞,接着如舞池中曼妙少女的衣摆一般旋开,宛如一个精致的托盘,托着那支炭笔到她面前。
洛河没反应过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到从旁边伸开一只手——那只手温润白皙又骨节分明,从容地拿起了那支笔递到她面前。
炭笔刚离开花朵,那朵催生而出的金色莲花就又飞快地合拢花瓣,回到了花苞的样式,接着缩回到淤泥之中,被分开的水面也像是被驯服的巨兽,缓缓委顿回原来的样子,一点水花都没溅开来。
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在面前握着炭笔的手。
闭着眼悠哉悠哉等着小游魂接过笔对他感激涕零的莫廷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什么反应,撩起眼皮才发现这人竟然在发呆,眼神直愣愣的,像是被自己吓傻了。
……这就不太美妙了。
他连忙出声,唤醒面前的少女
“傻了?”
耳畔传来声响,洛河一个激灵清醒了,就是动作还有些僵硬。愣愣地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支笔握在手中。
手掌上的的压迫感一消失,莫廷就收回了手。站在一旁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显还未反应过来的小姑娘。
这下她两只手可都满了,眼神还有些呆愣愣的,仿佛他从前看到的小孩儿刚学着敲鼓,这边敲了忘记那边,手上动了忘记脚下,最后只能捏着两根细棍不知所措地望着老师。
莫廷心下好笑,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人可以逗。只是今天的时间快要到了,他想了想,正好那个小孩来接她了,就伸手点点她肩头衣裳道:“你该走了。”
“诶?可是——”就算你叫我走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啊。
洛河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花,转眼间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走廊旁的池塘没了,这里的建筑风格又回到了她最初从房间走出来的样子,但是这里的规格都千篇一律,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去。
正烦恼着,却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熟悉的清亮叫喊:“你在这里乱跑什么?!”
洛河一惊,在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像浓雾一般牢牢地笼罩了她。她下意识将两支笔滑进袖口,又用手隔着袖口捏住了,才转过身不好意思地答道:“不小心迷路了。”
她初次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有所破绽,不过林朝没闲心管她的事情,抱着双臂恶声恶气道:“瞎跑什么,迷路了才没人管你。”说着背过身走几步,又转头瞪她一眼:“还不跟上?饿不死你!”
被臭屁孩训斥的感觉可不好受,洛河撇撇嘴跟了上去,双手背在身后,将那两支笔牢牢地捏住了。
林朝先带着她回了织罗的房间认认路,再走到了食堂去。走着走着,再结合一点昨晚残存的记忆,洛河就发现了。一股暖呼呼的热气从心底升起来,开口语气也变得油腔滑调的:“哎呀,我记得你的房间不是在这个方向的嘛~~难不成是专门来找我的?”
“我才没有!不过是阿罗姐姐叫我照顾你,我又正好碰上。谁会专门出来找你啊?哈,别自作多情了。”林朝陡然拔高了音调,再结合她那副嫌弃的要死的表情,真的像是她所说的那样。不过洛河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隐藏在黑发下红红的耳尖,心情更好了。
哎呀,看来还是个傲娇的小屁孩嘛。
林朝把她带到食堂之后就迈着一双小短腿跑了,洛河一个人咬着饼倒也自在。只是刚吃过甜甜的浆果,再吃这种仅能果腹的饼子,味蕾发出了严重的抗议,难以下咽。
洛河催眠自己这是粮食不能浪费,脸上的表情宛如即将赴死的战士,一口一口硬生生地咬着饼。
正在她埋头和饼搏斗的时候,忽然察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出于女人对自己第六感的信任,她迅速抬头顺着视线回望过去,撞进一个黑发男人的目光。
洛河先回忆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那男人倒也大方,被发现了也不闪不避,甚至还朝她挑了挑眉毛。男人原本似乎是和几个同伴坐在一起的,这会儿干脆拿盘子站起来,在同伴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洛河决定先按兵不动。表面上看起来纯良无害,实际上她已经很紧张了,腰背不自觉地挺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两手各捏着袖口那只炭笔,仿佛能带给她一点可靠的力量。
维明又挑了挑眉,他算是个摸爬滚打的人精了,那小姑娘不自觉的小动作都没逃过他的眼睛。让他想起小时候偷爬上树掏鸟蛋,却没想到已经有只雏鸟孵化了出来,炸开了绒毛像个绒球,张开短小的翅膀试图威吓他,外强中干。
这会儿食堂里的人不多,他走了几步原先的同伴就发现了他的目的地,嗡嗡起哄。维明没去管他们,径自把瓷盘一放,在身后整齐划一的“噫”声中稳稳地坐到了那人对面。
那只雏鸟当然没逃过被他烤来吃的命运,在这个地方能找到打牙祭的东西少得可怜,当然不能放过。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后槽牙,仿佛还能尝到那嫩肉在唇齿之间撕开的曼妙味道。抬头,洛河那张故作镇定的脸映入他的眼里。
而这只雏鸟,又是谁的猎物?
洛河全身戒备,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男人是一头黑色的短发,与之前的青年不同。他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侵略性的气息,黑发散碎,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上身只穿件颇似无袖短t的衣服,似乎刚做完什么体力活动,还残留着大批的汗渍,而露出的两只手臂上肉眼可见结实的肌肉。
“维明。”
洛河秒懂:“洛河”
互相交换了名字,洛河正等着他做出下一步举动,叫做维明的男人却出乎意料地又拿上盘子直起身,像是要离开了。
洛河:?
男人手掌脚长,经过她的时候扑面而来雄性的荷尔蒙气息,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长得这么白,怪不得织罗要救你。”
什么意思?什么叫长得白织罗才救我?
洛河一凛,转头再看,男人却已经走远了。
她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装作仍在吃饼子的样子,思绪却在心里转地飞快,不自觉地隔着衣袖抚摸炭笔上精致的花纹。
织罗救我是因为我长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