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爷子返回病房，坐在病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安静躺着的景昭。
她苍老了很多。
二十九岁失踪，十七年过去，今年满打满算才四十六岁。
但苍老的像个快六十的老太太。
头发白了一半多，皱纹深深刻在脸上。
好像有什么心事，眉头紧锁，整个人看上去又苦又累...又疼。
景老爷子告诫自己不能再流泪，但看着这样的女儿，他忍不住心痛。
怎么也没办法拿她跟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眉眼锋利的年轻人放在一起比较。
许久后，在钟叔的陪伴下，景老爷子离开医院，回了临安府。
进门前，让钟叔好好查看一番，确定自己脸上没有破绽，才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进门。
“去哪儿了，这么半天才回来。”景老夫人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来，疑惑的问。
景老爷子一秒变脸，从凄苦的老父亲转眼变成乐呵呵的小老头，“我跟小钟出门散步，看到有人下棋，多看了一会儿。”
钟叔自诩演技没老爷子的好，笑着点点头，跑到厨房做饭。
“是吗，我把温美送来的西瓜切了，尝尝看，这个瓜真好吃。”
景老爷子哪有心情，但为了把戏演足，他笑着说好，洗完手后拿起一块吃起来，“还行，但好像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吃。”
景老夫人撇嘴，翻了个白眼，“你嘴真是养刁了，这还不好吃？去去去，别吃了，都是我的了。”
景老爷子本就没胃口，老伴儿抬手轰人，他也就顺势不吃了。
“行，你自己先吃着，我去阳台看看你养的那些花怎么样了。”
说完，他擦擦嘴，走向阳台。
身后，景老夫人一脸狐疑看着他。
跟老爷子几十年的夫妻了，她看出他的不对劲，但没点破。
晚上，景老爷子去洗漱，景老夫人把钟叔叫了过来。
“说吧，你们俩有什么事瞒着我？”
景老爷子回来后，尽管极力在隐瞒什么，但她还是看出来了，他今天不正常。
心不在焉。
难道，是卿尘发生了什么事？
钟叔被景老夫人问话，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老，老夫人，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没发生。”
景老夫人看出钟叔的紧张，哼了一声，“你们俩瞒不过我，赶紧说吧，说了这事咱们就翻篇，如果不说...我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你家老爷子今晚少不了要遭罪。”
钟叔心想，老爷子遭罪就遭罪吧。
他要说了，全家都不得安生，都得跟着遭罪。
钟叔决定把心事紧紧压在心里，绝对不能透露半分。
景老夫人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
三天两头的生病，隔段时间就要去休养院住一段。
按她的话说，她早就不想活了，但是，一想到景昭没找到，她拼着一口气，也得活下去。
想到景昭瘦的不成人样，钟叔打死不松嘴。
“能有什么事啊？真没事，卿尘跟着染染和小简玩去了，景欢也出去旅游了，她那会儿还发朋友圈了，新做了美甲，换了新发型，您没看到？”
景老夫人有时景欢的微信，看到了她的朋友圈，自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时卿尘不爱发朋友圈，难道，真是他出了什么事？
景老夫人没撬开钟叔的嘴，心里更加笃定他们有什么事瞒着。
景老爷子洗漱完出来，看到钟叔急的一头汗。
心里清楚，定是夫人看出了什么。
“小钟，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来跟夫人说。”
钟叔哎了一声，擦擦汗，赶紧闪到一边。
“怎么，要说啦？卿尘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景老爷子突然严肃的表情，景老夫人心里一阵紧张。
“卿尘是受了点伤，就是皮外伤，没什么要紧的，伤口长好就行，骨头都没伤到，过几天就好了。”
景老夫人不相信，“真的？如果真是这样，小钟至于一直不开口？还有，你今天一进门，就时不时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绝对不止这个事。”
景老爷子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女儿和躺在 icu 的外孙，心道，可不是苦大仇深吗。
“你告诉我实话，否则，今晚我不睡了。”
景老爷子打死也不说，一直说没事。
景老夫人最后没办法，赌气上床。
熄灯后，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是不是昭昭有消息了？”
景老爷子呼吸一窒，刚要说没有。
就见夫人啪的一声，打开床头灯。
“别疑神疑鬼，赶紧睡觉。”
景老夫人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她没说的是，她刚刚提到昭昭，他呼吸都不顺畅了。
渐渐地，眼眶里积满泪水，“说吧，绝对是昭昭的事，母女连心，我能感受到，她一定是出事了。”
“咱俩说好的，不管她出了什么事，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哪怕我不在，你也要去我的坟头告诉我，怎么现在，你开不了口了呢？”
“难道...昭昭...不在了？”
景老爷子坐在床上，低着头，眼眶通红，“都说了你别乱想了，要是昭昭真有事，卿尘他们能不告诉你？我就是，今天看了一个新闻，心情不好，跟昭昭没关系。”
景老夫人看他打死都不说，二话不说，从床上起身，下床。
“去哪，大半夜的，别去客房睡了，就在这睡。”
景老夫人不理他， 换了衣服就要往外走。
“哎，去哪？”景老爷子光脚下床，连忙拽住夫人。
“松手。”
“有话好好说，干嘛动不动离家出走啊，年轻的时候都没这样，老了老了，你这样小心让孩子们笑话你。”
景老夫人才不管那套，“跟你有关系？我爱走，我去楼上找染染去，你少拦着我。”
“染染不在家。”
“那我找温美。”
“她也不在，你就在家好好睡。”
“你怎么知道她们都不在？”
景老爷子顿时哑口无言。
见他又不说话，景老夫人更气了，把包一拿，“我去住酒店。”
“好啦，好啦，我说，我说行了吧。”
景老爷子把夫人拽回来，他坐在床尾，低着头，沉默许久后，缓缓抬头，“昭昭是有消息了，但是你心里要做好准备。”
果然！
听到女儿的名字，景老夫人的眼泪一下流下来了，她摸了摸心脏位置，深吸一口气，“说吧，是死是活，我这个当妈的必须得知道，活着，我就好好照顾她，死了，我把她带回来，好好安葬。”
“有一个坏消息，也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昭昭确实回来了，坏消息...”
景老夫人瞪着眼睛看着他，生怕他嘴里说出个死字，不过幸好，他没说。
只听景老爷子一字一顿道：“坏消息就是，她不记得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