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昭王慢慢走回了昭王府,在阿细的床边坐了一夜,
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一整夜。
待阿细第二天醒来,发现他穿着衣服坐在床边,
眼圈泛青,容色憔悴。
阿细立即坐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说道
“你怎么了?阿木,怎么好像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左昭王没有回答,他笑了笑,
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阿细的脸颊,道
“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阿细笑了一下,道
“还好,不饿,孩子们呢,还在睡吗?”
“嗯,乳母在带着他们。”
左昭王心不在焉地说道。
待他帮阿细穿好衣服,仍旧呆呆地看着阿细吃早饭,自己却一口未动。
“阿木,你是不是心中有事?”
阿细察觉出异样,柔声问道。
左昭王突然紧紧抱着阿细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
“阿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乌弋……”
这十年间,他对她的爱只有增无减,
日子越久,他的情愈深,
他不能忍受失去阿细的痛苦,一天都不行。
阿细被吓坏了,她从没见左昭王哭成这样,
而他说的话更是奇怪,自己没说要离开啊。
她伸手轻轻拍着左昭王,柔声道
“我不离开,不离开,你怎么了,阿木?”
左昭王听了抱得更紧了,喃喃道
“不要离开我好吗?阿细,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
阿细语音温柔地安抚着他。
“如果……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也不会离开我吗?”
左昭王哽咽地说道。
“做错事情?什么事情?”
左昭王突然松开了阿细,垂头道
“若是……我做你不能原谅的事情,你会离开我吗?”
阿细心中更是奇怪,他会做什么她不能原谅的事情,
他待自己那样好,对自己那样专情,
不要说乌弋,便是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痴情的人。
在乌弋这些年,他对自己简直是宠溺至极,
永远是那样温言细语,且从未忤逆过她的任何意愿,
只要是她想的东西,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找到。
“阿木,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的家在这儿,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
“你今天吓到我了,你从来没有这样过。”
听着阿细的温言安慰,左昭王心中一酸,几颗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沉默半晌,他从怀中掏出那张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
颤颤巍巍地递给阿细,低声道
“不是我们做的,是你父亲的政敌。”
阿细看完后,把纸折起来递给左昭王,轻声问道
“就是因为这个吗?你怕我看到这个会离开你?”
左昭王低着头没有说话。
阿细拉着他的手道
“我相信你,阿木,你说不是定然不是。”
左昭王看着阿细的双眼,不知如何再往下说,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生中从未如此懦弱过,他从未这样看不起自己,
最后,他还是狠狠心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可是我提前得知了消息,我犹豫了,我没有救他。”
他感到阿细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然后听到阿细有些颤抖的嗓音
“为什么?”
左昭王把心一横,将十年前的事和盘托出,
末了,语音悲凉地说道
“阿细,我是个卑劣自私的小人,我配不上你的信任和爱。”
阿细许久都没有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知道了父亲的死因。
左昭王一直低着头,像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阿细的回应。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半晌,
阿细突然伸出纤细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左昭王的脸,
左昭王抬起头,只听她问道
“这十年,你日日夜夜都害怕我知道这件事。”
“你怕我知道了会离开你?”
左昭王神色悲凉地点了点头。
“那你今日为何又将这件事情告之于我?”
左昭王一愣,他正欲将昨晚之事索性一并坦白,
岂料门外突然传来阿翁轻快的声音
“因为他见我回来了,想起当初我走的时候告诉他夫妻相处要坦诚相待。”
“他觉得这些年实在心中有愧,但又太害怕你离开他。”
“所以昨夜去找我跟穆朵忏悔,说今日就要据实相告。”
“若是你不原谅他,也是他活该。”
“活该被你抛弃。”
“活该想你想得心痛而死。”
“活该自己孩子的妈妈离开这个家。”
“活该他以后孤独终老没人爱。”
阿细本来心中悲伤,听阿翁这样一说,
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下,低头道
“你惯是这样直接地来打趣我。”
阿翁想,既然她们都认错了她,不如将错就错,
她走过去拉起阿细的手,柔声说道
“虽然他做错了事,但这十年也受到了自己良心的谴责。”
“况且你父亲的事,他虽有私心。”
“但归根结底还是两国之间的政治博弈,他身为乌弋王子,一时难以决断也属人之常情。”
阿细神情哀伤地点点头,道
“我知道,你以前也对我说过这些。”
“可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理当尽孝。”
“从前正值战事,不方便回去。”
“现下两国和平了这些年,我想回去给父亲守孝。”
左昭王听到阿细要回去给守孝,心中一凛,
他知大夏习俗,若父母去世,子女守孝需满三年。
三年,他要和阿细分别三年!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都不能再见到阿细,
他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
还有阿细,阿细一个人在大夏,
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她对自己的思念不会比自己少,她又该如何度过那些日子?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照顾的日子!
她生病了怎么办?她难过了怎么办?
谁来疼惜她?谁来保护她?
三年之后,她真的会回来吗?
她回到了家乡会不会不再想念这里,不再想念他,
她会不会始终不愿原谅他?
她会不会永远不再见他……
阿翁抬眼看了一眼左昭王,见他神色凄凉、几欲落泪,
心中恻然,于是当下又对阿细说道
“也好,待你守满三月,刚好也可把那些古籍交付完毕,了了你父亲生前的一桩心愿。”
“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