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乐茵都处在朦朦胧胧的睡眠状态。
当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时,好像身体里被悄然设置了闹钟,她猛地睁开双眼,随后迅速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此刻,她脑海中首先浮现的念头便是:舅舅要离开了……
然而这时,掌心却突然传来一阵硌痛感。
她下意识地把手移开,一枚静静躺在枕边的发卡瞬间就闯入了视线中。
她小心翼翼地将发卡拿起,专注地端详着。
是山荷叶花!
是只有她和舅舅才知道的山荷叶花!
想到这里,她眸中忽然光芒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紧攥着发卡飞速下床,赤着一双小脚向楼下跑去。
结果,当站在敞开的房门前,那张小脸上的兴奋笑意却瞬间消散。
空荡荡的房间内,早已没了人影。
来不及多想,她转身便朝着楼下冲去。
迈着急切步伐的小脚踩在台阶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由此也惊动了住在一楼,仍陷入沉睡中的肖芮。
美梦被中断,肖芮满心恼怒地带着十足的起床气,愤然掀开被子,打开房门。
当看到制造噪音的人是乐茵时,她的脸上更是写满了烦躁。
于是快步走过去,本想将人拦住,怎料急于奔向外面的乐茵,根本就无暇顾及她,直接蹭过她的肩膀,继续朝门外跑去。
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肖芮,就这样被突然撞倒在了地上。
她瞬间没了困意,甩开过来搀扶的佣人的手,硬是赖在地上,异常清醒地指着远去的乐茵吼道:“有病啊!真是讨厌!怪胎!神经病!”
急赶慢赶下,当乐茵跑到门口时,那辆黑色的车早已启动,此时正朝着小区出口的方向缓缓驶去。
她深知舅舅就在车内,于是便全然不顾外婆和其他人的阻拦,光着脚奋力的追在了车后。
“舅舅!”
车辆不断前行,距离越拉越远。
可她却依旧声嘶力竭地追在后面,嘴里不停唤着,怎么也不肯停下脚步。
“舅舅!”
坐在车里的肖霖,似是突然有所感应,缓缓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示意司机先停下。
果不其然,在车子逐渐慢下来后,倒车镜中隐隐就出现了那抹气喘吁吁的身影。
肖霖当即下车,立在车前,目光紧锁在快步跑来的女孩身上。
乱蓬蓬的头发,还未曾换下的睡衣,光着的一双小脚。
每一处细节,无不显露着她的着急与迫切。
肖霖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迎了过去。
“舅舅……”
上一秒还沉浸在绝望中哭泣着的乐茵,在见到眼前人的一刹那,即便内心仍是痛苦无比,但为了不惹他生气,那张挂着泪水的小脸,还是艰难地挤出了一抹笑。
“舅舅……”
肖霖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极为难得地柔和:“好好听话,好好学习,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嗯!乐茵记住了,我会乖乖听外婆的话,也会好好等着舅舅你回来看我……”
她虽乖巧地点着头,但不断涌出的泪水,还是暴露出了内心那万般的不舍与难过。
肖霖微微点头,垂下眼眸看向她紧攥着的拳头。
顺着舅舅的目光,乐茵将拳头缓缓舒展开。
肖霖顺势拿过,小心翼翼地打开,接着便将发卡戴在了她那乱糟糟的小卷毛上。
“好好爱护自己的东西。”
乐茵轻轻摸着头上的发卡,颗颗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随着她连连点着小脑袋,不断滴落在衣裙上,瞬间染出一小片水花。
“舅舅,你回去以后记得要吃冰箱里的蛋糕,再过几天就要过期了。”
“好……”
“还有茉莉花茶叶,我不会泡,却总想着泡给你喝,可你一直不回来,每次就都浪费掉了,我怕你生气,所以就把其他茶叶偷偷塞到了里面。”
乐茵抽泣着,一五一十地交待着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原谅你了。”
“还有……”
乐茵绞尽脑汁地以各种原因试图拖延舅舅离开的时间。
然而,说着说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新的理由了,急得她眼泪直掉。
肖霖早已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却并未拆穿,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那着急的小模样,耐心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舅舅,怎么办,我想不起了,就是……就是……”
一想到舅舅即将离去,乐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嘴巴不停,努力地想要继续说点什么来留住舅舅。
肖霖抬起手腕瞧了眼,此时距离登机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若是再耽搁下去,必定会误事。
“好了,我都知道了,回去吧。”
说完,他转过身欲要打开车门。
怎料,乐茵这时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舅舅,我想你怎么办,我有好多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想分享给你怎么办,舅舅,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肖霖这辈子都没被人缠得如此没脾气过。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只好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哄道:“那就发短信,或者打电话。”
“可你每次短信都不回,电话也不接……”
经她这么一提,肖霖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事实的确如此。
但也并不是因为忙得没办法回复,而是每次这小卷毛发来的简讯,都格外的与众不同。
不仅每一条都是长篇大论,并且看着根本就不像是在对话,更像是书信一般,啰里啰嗦的,各种无聊至极的事都要发过来。
所以,他每次都是已读未回,确切地说,仅仅只是扫一眼,完全没有那个耐心逐一的去看完。
“那就像以前一样,把想要说的都写在明信片上收集起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再一张一张地拆开来看。”
“好,我记住了……”
乐茵点点头,闪着泪花的眼眸中依旧透露出万分的不舍。
这时,紧追其后的程岚赶了来。
“乐茵!”
“回去外婆身边吧,我要走了。”
“好……”
乐茵的声音沙哑且哽咽,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薄唇微微颤抖着,小手紧握成拳,倔强地克制着自己冲过去拦住车的冲动。
因时间关系,待肖霖坐进车里,车子便随即启动,沿着来时的路迅速离去。
乐茵站在原地,凝视着视线中逐渐模糊的车子,始终不肯离开。
“乐茵。”
程岚心疼不已,揽过她的肩膀,见劝不动,只好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目送那早已远去的车子。
司机李宗瞅了眼后视镜中逐渐消失的女孩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年龄小,过于依赖某个人也是正常的。以后有时间,就经常回来看看她吧。”
阳光洒在城市间,沿途掠过的街景在快速移动中变得模糊,肖霖沉默着,没有一丝言语,只是目光随意地望向着车窗外。
而此时,车子早已离开小区,朝着机场飞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