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双手微微一颤,接过腰牌,朝着两位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他嗫嚅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最后,莫白在原地留下了五个水袋和大半干粮,然后迎着风沙,绕开残破的石墙,默默远去。
过了许久,疤面老者才慢慢睁开眼,望着莫白离去的方向微微张口。
“多少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总得有人守在这里……”疤面老者喃喃道,看向身后一处由几块断墙围出的低矮坑地。
那里,是一片坟地,数百块风化残缺的木块横七竖八地斜插在地上,潦草地写着一个个沉眠的名字。
“起来了老罗头,该巡逻了。”他瘸着腿,拉起一旁的呆滞老头,哼哧道:“我们可不能让那些后辈小娃娃们单独撑起这人族。”
“兄弟们……可都在下面看着呢!”
说着,疤面老者从裂土下挖出半只已经变了形的断角,用力地吹了起来。
角音断断续续,残缺不全,好似孤雁的哀鸣,有种说不出的悲凉。
然而,在听到号声的一刹,一旁傻楞的老罗头突然清醒过来。
他挺直着腰背,麻利地翻上身后的一堵断墙。
“蟠龙营……冲锋!”
已经远去的莫白忽而顿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他曾听虚天藏说起,现今的人族,只剩下新生的血灵军在镇守着王城。
而疤面老者口中所言的青冥军,早已不在。
掌中腰牌上,一个“青”字晦暗无光。
……
数日后。
“终于到了。”莫白望着不远处的一座厚重之城,长舒了一口气。
前方,一座暗黄色的雄伟古城拔地而起,伫立在陡峭的山地上,无数粗壮的枯黄老藤爬满了城墙,让它看起来饱经沧桑,老而弥坚。
这正是人族外五城之一的青木城。
青木城地处山岭,沿途地势起伏较大,数条交错的山道一路向上,在层叠的参天林海中蜿蜒辗转,宛若回川。
这里的地脉在人族修士的努力下已恢复了几分,虽然四周仍有枯木,远不如从前,但相较于百里外的蟠龙镇之地,已是天壤之别。
只是此地天气颇为寒冷,仿佛有隆冬之寒,即便是莫白这样锻骨境大圆满的修士,也感到有一丝凉意。
莫白裹紧身上的麻衣,将绿鹦招呼下来后塞在了自己的胸口,以免小家伙冻伤。
深吸一口气,莫白抬步走上前去。
在沿着崎岖山道穿过层层古木后,莫白渐渐看清了青木城。
城门口,两个身披铁甲的守城修士手持长枪分立在两侧,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进出的人群,身上隐隐透出不弱的煞气。
“好强!”莫白低语了一声,这两名守城之修的境界他都有些看不透。
“什么人,可有青木城的出入腰牌?”忽然,左侧那名面容稍显年轻的铁甲修士拦住了他,喝问道。
一对淡红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莫白。
“腰牌?”莫白一愣,他一个刚出边荒的人哪来的青木城腰牌。
疤面老者倒是给了他一个,但那似乎是曾经的青冥军之物。
正当莫白有些不知所措时,右边的中年修士仔细打量了他一阵,神情一变,像是认出了什么,出声询问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来自边荒?”
莫白点了点头。
中年修士见状立刻告罪一声:“边荒之人不同寻常,我这老弟眼生,小兄弟莫怪,莫怪。”
“这是青木城特制的槐木令,能够辨明身份,小兄弟且收好,入城之后切勿忘记前往城中大殿之处,将自身气息融入槐木令中,可免去盘查。”
中年修士说着,将一块木质的令牌递给莫白,细心地解释道,还嘘寒问暖了一番。
周围几个正在等候的修士先是一脸惊色,然后恍然,纷纷朝着莫白点头致意。
莫白懵懵地收下了木牌,摸着脑袋有些不解,怎么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是来自边荒,先前的疤面老者也是一样。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反倒心底涌起一阵暖意,慢慢步入了青木城。
在莫白走后,中年修士对着一旁的青年修士揶揄道:“宋老弟,你这双异瞳好像也不咋地啊,居然连边荒修士都没认出来。看来,也是和隔壁老武头一样的水货呢!”
青年闻言涨红了脸,却没法反驳,只能心底自醒一声,瞪大了眼睛,更加认真地巡视起来。
青木城中,莫白一步三顿,好奇地张望着,这么热闹的景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其中往来的大多都是修士,有匆匆而行的,也有摆摊叫卖的,还有许多凡人在卖力吆喝着。
小贩、商客络绎不绝,更有大片为修士而设的店铺。
丹阁、灵器铺、酒楼……莫白一时间看花了眼,怔怔地站在大街上。
“哟,又来一个边荒兄弟,赶路一定累坏了吧?若不嫌弃,就在本店住下吧!”一个眼尖的店小二模样的人,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莫白,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热情道。
“我们‘仙林居’可是青木城有名的客舍,三百年的老字号,前几日已经有好几位边荒道友在本店住下了呢。”店小二满脸笑容,指着身后一块高悬的牌匾,夸耀道。
“仙林居?”莫白抬头看了一眼,他正打算找一处歇息之地。
“另外说一声,边荒的兄弟住店,不用一枚元石!”店小二凑近莫白耳朵旁,悄悄说了一句。
“那便……有劳兄台了。”莫白有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跟着他进了客舍大门。
掌柜的为人也是极善,几句话下来立刻给莫白挑了一件带有院落的上等房间。
随后店小二领着莫白一路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小院前,替他将院门禁制解开,把阵钥交给了他后,躬身退了出去。
这处院落着实不错,不仅环境清幽,风水上佳,房内还布有可供修炼的小蕴灵阵。
竹风习习,一池五色的鲤儿悠哉地游曳在水塘中。
莫白静立了一阵后,推开房门,慢慢躺下。他头一次没有彻夜苦修,而是在幽幽的水声中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