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沈闻冉淡淡道。
这一身雪白杵在马路上，想看不见都难。
“那怎么不叫我呀。”江野说话没有什么底气，用幽怨的眼神望着沈闻冉。
沈闻冉看着他，神情十分复杂，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又或者，自己躯壳里的灵魂，早就换了人。
可那些习惯和小动作都骗不了人，这是自己，以前的自己。
沈闻冉收回视线：“我以为你在闲逛。”
既然被江野发现，沈闻冉也不打算绕路了，就直接往工厂的方向接着走。
身后没有脚步声再跟上来，沈闻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空荡荡的街巷，江野走了。
沈闻冉手插兜里，摩挲着那串冰凉的玉珠，有点疑惑，来都来了，什么不说就走，这不太符合自己的一贯作风。
走了大概五分钟，沈闻冉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昨晚和今早都没吃饭，胃开始隐隐作痛。
沈闻冉正琢磨着再折回去买点东西吃，一个冒着热气的纸袋子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肉夹馍，按照你昨天说的弄得，不要香菜葱花大蒜，也没放鸡蛋，”江野的声音温柔，带着些讨好意味，“你在这先吃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着，他将纸袋塞进沈闻冉的手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沈闻冉手里捧着肉夹馍，馍还冒着热气，滚烫的热度顺着手心一直向上，身上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到了工厂，刚好赶上卡车运木材过来，这木材是要搬下车后拿到断木机那里切割。
这活没什么难度，两车木材，一人负责一车，全切割完就是今天的工作量。
小陈给沈闻冉和另一个员工交代了一下工作流程，就急匆匆地赶去了下一个区。
江野在旁边听到了，他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伸手按住了要去工作的沈闻冉：“你吃，我去搬。”
就见江野跑到负责人那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的视线看向不远处拿着肉夹馍的沈闻冉，随即点了点头。
沈闻冉见江野真的是要帮他搬木头，已经朝着卡车过去了，立刻喊了一声，不过已经晚了，江野一身雪白的衣服碰到木材，腰上瞬间被蹭脏了一大片。
江野低头看了一眼也愣住了，沈闻冉走到他身边，望着那块脏兮兮的木料，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去吧，你这一身衣服，把他这车木材卖了都赔不起你……”
江野一听沈闻冉要他走，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隔壁的男人一边卸着木材，一边朝这边偷瞄。
他刚才都听见了，这小伙子跑过来问负责人，他能不能帮沈闻冉干活，工钱算沈闻冉的。
等到沈闻冉察觉到视线和偷瞄的男人对视，男人立马笑着开口问：“小沈，这小伙子是谁啊？穿成这样搬木材，糟践了衣服。”
沈闻冉咬了一口馍，闻言含糊道：“一个朋友。”
“哦——”男人拉长声调，又笑了笑，“小伙子长得不错。”
沈闻冉没吭声，转头看了江野一眼，江野皱着眉站在他不远处，正低头处理身上的污渍。
沈闻冉又咬了一口肉夹馍，走到江野面前小声道：“你这身衣服再不去干洗就废了，回去吧。”
江野没接他的话茬，看着他一口馍嚼十几下，有点费力似的，便问道：“太噎了吗？要不要喝点什么东西？”
这酱牛肉太干，沈闻冉确实是有一点儿噎，他对江野摇头：“不噎，你赶紧回去吧，这是削了皮的，待会还有一批原材料，那个更脏，蹭的你满身都是。”
“蹭就蹭吧，”江野不在乎的拍了一下衣服上的污渍，他在乎的不是这个衣服，而是不能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沈闻冉面前，“反正都已经脏成这样了。”他回去就扔掉。
江野执拗的厉害，沈闻冉知道他不可能听劝，想着这边待会开了机器，飘的全是木屑，又呛又难闻，江野待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了，自己就会走的。
想罢，沈闻冉转身坐回昨天休息的小马扎，不再和江野说话，快速的啃着肉夹馍，有些费力地咽下去。
晾了一会儿，江野站在那里确实尴尬，看了沈闻冉几眼，迟疑着朝着工厂外面走。
沈闻冉看他离去的背影，咬下一大口肉夹馍，并不意外。
“他是你朋友啊？”旁边的男人凑过来，“长得这么俊，连活都干不了，是富少爷吧？”
沈闻冉侧头看了男人一眼，本来是不想说什么的，但见男人看向江野的神情有些轻蔑，莫名的就接了话。
“是啊，不需要干这种活，他动动手指，能买下整个木材场。”
旁边的男人一愣，沈闻冉把肉夹馍里面的姜丝叼出来，吐在地上，说完之后就后悔了，非常后悔。
他说这个干嘛呢？
现在他是沈闻冉，不是江野，江野被鄙视跟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男人自讨没趣，默默走开，不再凑过来说话。
沈闻冉吃了大半个肉夹馍，噎的厉害，准备去后面的水房倒点水喝。
水房离这里很远，他一来一回这个工位上就没人，起身时正犹豫着，就见江野手里正小心翼翼的端着什么，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沈闻冉站定，看向江野，等到对方走近，他才看清楚，江野手里端着的是一次性纸杯。
杯子里面装着奶白色的液体，随着江野的走动，荡起一阵阵的波纹。
“我在隔壁街的咖啡厅弄得，那个自动咖啡机，换硬币接的鲜奶。”江野没提他拿表跟顾客换硬币的事，怕沈闻冉骂他，而是用衣袖遮住了手腕，把纸杯递给沈闻冉。
他一路走过来，有些着急，撒了一些，鲜奶正透过指缝，滴滴嗒嗒往下流。
这种地方的咖啡厅连咖啡都是速溶的，哪里会有什么鲜奶，这边的自助咖啡机里出来的所谓鲜奶，全是奶粉勾兑的。
但是沈闻冉没说，他不动声色的从江野遮住的手腕看向江野手上被奶渍浸湿的纱布。
沈闻冉冷静剖析，要是江野只是对“沈闻冉”有兴致，想要逗对方玩，想要戏耍对方，甚至是想要睡对方，这都可以。
左右不过玩玩，沈闻冉没觉得有什么，说不定被磨的不耐烦了，真就答应跟他睡一睡，免得他达不到目的总惦记。
可江野明显不是这么想的，沈闻冉看得清清楚楚，江野对他没有那种歪心思，眼睛里的情愫，甚至带着青涩。
笨拙的，青涩的，不知道怎么去讨好一个人，这种感觉让沈闻冉想到了楚晚棠，当他意识到楚晚棠背叛自己的时候，他也是想要维持两个人相爱的假象，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去接近她。
可两者之间却有天差地别的不同。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此刻看着江野眼中流转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彩，他才知道，他曾经的那些努力，他自以为很认真的那些示好，甚至不及江野此刻看过来的一个眼神。
那种满含着期待的，蕴藏着喜爱的，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眼神，这才是喜欢。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上一世楚晚棠声嘶力竭地哭喊，字字珠玑地控诉……
“江野，不是江氏继承人需要一个妻子，你会娶我吗？”
“江野，你是真心的吗？”
“江野，扪心自问，你喜欢过我吗？”
沈闻冉垂下眼眸，伸手接过江野手里的杯子，低头喝了一口，甜的有些齁人。
纸杯很小，再加上江野撒掉一些，沈闻冉喝了几口就见底了，越往下喝越齁人，底下甚至还有一层没融化的糖。
沈闻冉都灌进嘴里，随后将纸杯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江野已经跑开，正学着隔壁男人的样子，把木材运上桌台。
一身白衣服已经狼狈不堪，他的伤口沾了奶渍，干活却很认真，眼睛一直在看不远处的男人怎么操作，学着男人的样子将木材调整好位置启动机器，切了几下后，竟然很快娴熟起来。
这本来应该是沈闻冉的活儿，但是他没有出声阻止江野，站了一会儿就坐到旁边的小马扎上，重新拿起没吃完的肉夹馍继续啃。
沈闻冉转身之后，江野的动作微顿，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然后又朝上撸了撸袖子，干的更卖力了。
隔壁男人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江野的身上，两人面前都是一大车木材，对面虽然在学他，但是弄了几个之后，竟然比他这个老手切割的还快，感觉自己刚才说这人干不了活，有些脸疼。
没过一会儿，后厨的大姐闲来无事溜达过来，她本来是想看看昨天新来的小伙子，可来了后眼睛除了盯沈闻冉，还一直在江野的身上来回转悠，实在是这地方能看着一个长相如此出众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易事，尤其是这种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这一来还来了俩。
“哎，小沈，”大姐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擦手，整个人笑靥如花，指着江野问，“这是谁啊，新来的？”
沈闻冉已经吃完东西了，他把塑料袋团了团扔进垃圾桶，走过去帮忙按机器，江野搬过来帮他固定，他就只管切，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不是，”沈闻冉道，“我朋友，过来帮我忙。”
他回答完，江野的动作顿了一下，旁边的大姐眯眼睛，还在打量江野。
沈闻冉看着隔壁的男人开始将木材放进不远处垒好的箱子里，便也拿过几个，装满一箱后就在上面再垒一个箱子，将切割好的木材都弄进去，这流程他昨天看了一天，今天做起来很流畅，江野没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