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和周佑麟的对峙,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孟夕岚无力地攀住了周佑宸的肩膀,此时此刻,她只有依靠着他,才有力气站住。
周佑宸闻言想也没想,就把她拦腰抱起来,他瞪向对面的周佑麟,目光狰狞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四哥,朕本想留你一命,因为你比周佑文那样的混蛋,更有存在的价值。”
只要他一声令下,又或是一个手势,外面的侍卫就将他乱箭射死。
“皇上……”
孟夕岚靠在他的怀里,再也不去看周佑麟一眼,只是轻轻开口:“饶他一命,就让他继续当个活死人吧。”
就算不去看他,她也猜得到周佑麟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一定是神情颓败,双眼通红,脸庞僵硬,像个彻头彻尾失去了一切的人。没错,今天的他失去了一切,那些三年前就失去了的东西,他今天又重新失去了一次。地位,身份,自尊,骄傲,亲情,友情,自由……
周佑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低头看她惊慌不定的眉眼,压低声音道:“你还要留他性命?”
“嗯。”孟夕岚并不愿意多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周佑宸微微迟疑,仍是摇头:“这一次,朕不会再听你的了。”
他用下巴轻轻压住她的额头:“把眼闭上,什么都不要看,什么不要听。”
孟夕岚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揪住周佑宸的衣襟:“别杀他……皇上不该为了这样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现在是非常时期,请皇上三思……”
她的脑海里还尚存一丝理智,那就是周佑麟走到今天这步,也许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也许他伤不了任何人,可他可以败坏皇上的名声!为君者,事事该以仁德为先。若是他下令射杀周佑麟,那些伺机蠢蠢欲动的有心人,肯定会在朝中大作文章。
孟夕岚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周佑麟听得清清楚楚。
她刚刚才从自己的手里逃出去,她刚刚差点就要死了,可此时此刻,她居然还在为周佑宸着想,为他担心……她的心里全是他!
为什么?周佑麟内心满是诧异,当他被门外的侍卫团团围住的时候,他没有害怕,只有满满的诧异。
原本瘫在地上的在焦长卿,也渐渐恢复了力气,他扶着桌角站了起来,望着眼神发呆的周佑麟,连连摇头。
今儿的他,愚蠢透顶,也可恶至极。
周佑宸抱着孟夕岚坐上了回宫的马车,竹露和竹青没有一同跟上,她们知道王府里面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的表情有些阴郁,他紧紧地抱着孟夕岚,全身都在用力道:“你吓死朕了,知道吗?孟夕岚,你让朕害怕,你知道吗?”
纵使她已经彻底脱险,可抱着她的这一刻,他仍是觉得不安,仿佛他随时都可能失去她,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瞬间。
孟夕岚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没有反抗,只是默默流下了眼泪。她吓到他了,也同样吓到了自己。
也许,今日才是真正的了断,与前世所有羁绊的了断。也许,从此以后,她的噩梦也会跟着一起烟消云散。
孟夕岚紧闭着双眼,缓缓止住了眼泪。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对着周佑麟完完整整地表达了自己的怨愤。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意孤行地留下她,没有自私地拆散了她和褚静川,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孟夕岚到现在都记得,她要退婚的时候,褚静川是如何用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望着她。
这辈子,她只真真切切地伤害过一个人,那就是褚静川。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她唯一辜负过的人。
回宫之后,周佑麟亲自检查了孟夕岚的伤口,那是一道很小却很深的伤口,可见那只匕首的锋利程度。
周佑宸看着她的胸口,心里隐隐后怕。
上药的时候,孟夕岚才感觉到有点疼。
竹露小心翼翼道:“亏得伤口不大,要不留下疤痕,可就难看了。”
孟夕岚垂眸沉默,就算留下疤痕,她也不在乎,不过有人会在乎,而且比她还在乎。
孟夕岚看着周佑宸阴沉的脸,轻声嘱咐:“皇上,今日的事不要传出去,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佑宸望着她道:“那四哥那边呢?你想留他到何时?”
孟夕岚枕着他的肩膀,轻轻道:“等到他肯自我了断的时候。”
周佑麟的命,只能他自己了结,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他既然有胆子来设计焦长卿,就该有胆子了结自己的性命。
半个时辰后,焦长卿来到了慈宁宫。
因为跪了太久,他走起路来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他的膝盖很疼,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他原本可以回府休养几日的,但他还是进宫来了。他要亲自看见孟夕岚没事,看看她的脸。
竹露一脸关切地让他进去说话:“大人,您没事吧?”
焦长卿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娘娘没事吧?”
竹露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娘娘看起来没什么事,只是精神有些不济。
孟夕岚看着焦长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师傅……”
焦长卿慢吞吞地跪了下来,向她请罪。
孟夕岚忙让竹露把他扶起来:“师傅这是何苦?万一伤了膝盖,可怎么办?”
“微臣有罪,让娘娘身处险境。”
孟夕岚无奈叹气:“师傅,您这样说只会让我难堪和难受。都是因为我和王爷的旧怨,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罪。”
她诚心诚意地说出这些话,不想只是虚伪的客套。
“娘娘不必如此客气。微臣只是做了微臣该做的事,只是今天微臣大意了……”
焦长卿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天是个例外。当周佑麟用匕首抵住他脖颈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怕死……他吓坏了,连呼吸都乱了,甚至无法镇静地思考。
当周佑麟威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孟夕岚要有危险了。因为她不会对他弃之不管,她一定会答应周佑麟的要求。
这些年来,焦长卿一直在极力保护着孟夕岚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虽然很多时候,他被她的倔强和坚持,弄得束手无措。可他还是想要倾尽所有地保护她,只因他在意她,甚至是有点迷恋她。
她是特别的,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人。有时候,她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谜,一个解不开的谜。
当孟夕岚出现在王府的时候,他的心中是感激的。可这份感激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几分庆幸的情绪。
他感激她的出现,高兴她的出现,因为如此一来,他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这样的念头,让焦长卿觉得有些可耻。
原来,平时一向自诩清高的自己,也有如此贪生怕死的时候。
孟夕岚之可以能够和周佑麟面地面地对峙,正是因为她不怕他,更不怕死。
孟夕岚看着焦长卿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担忧,便道:“我的伤不要紧,师傅的脖子可有大碍?”
他的脖子上缠着药布,隐约还能看见一点点血迹。
“多谢娘娘关心,微臣无碍。”
孟夕岚静静道:“师傅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往后的日子还长,哀家的身边不能没有您的帮忙。”
她一直视他为自己左膀右臂,若是没有他在,她在这宫里恐怕难活到现在。
“是,微臣明白。”焦长卿闻言只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只要她还需要他,他就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
因着白天的事,周佑宸心里乱糟糟的,一点处理政事的心思都没有。
天还没黑,他就来到了慈宁宫,
他原以为孟夕岚正在休息,却不知她竟然在一个人喝酒。
周佑宸没有让人通报,只是静静地走进来。
孟夕岚背对着他而坐,微微侧着身子,手里拿着鎏银酒壶,正在往杯子中倒酒。
他微微皱眉,正欲出声,却见,孟夕岚举起酒杯,将手中的酒水全数倒在了地上。
“慕容巧,这杯酒算是给你压惊了。我遵守了承诺,让周佑麟活下去。这是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孟夕岚说完,不禁微微一叹,只觉自己有些好笑。
她干嘛和一个死人说话?
孟夕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未等沾到嘴边,就被突然出现的周佑宸轻轻挡住。
“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喝酒。”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备。
孟夕岚抬头看他:“只是小伤而已。”
周佑宸按住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听话。”
孟夕岚任由他拿过自己的酒杯,然后将里面的酒喝个干净。
半响,她低声开了口:“抱抱我,好不好?”
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个虚弱又想要撒娇的孩子。
周佑宸俯下身去,搂住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别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都没事了。”
孟夕岚回抱住他的手臂,静静的点了点头。
周世礼,周世显,慕容巧,周佑麟,孟夕月……她已经了结了全部的宿怨,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