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府衙,喧闹不止。
衙役手持大刀凶神恶煞,与手无寸铁的百姓对峙。
群情激愤:“放了许县令,放了许县令,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退后,退后!”十来个衙役抬出几具尸体,尸体就那样扔在人群前。
百姓们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几人的打扮,更是气愤,怒吼声直冲云霄:“他们是道门的道子,你们竟然连道子都杀,狗官,狗官......”
天下大乱,道门救众生,这几十年已经积攒了很好的名声。
那些衙役丝毫不怕他们的怒骂,反而杀气腾腾:“这些妖言惑众的道子,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我奉劝你们回去准备税银,大人说了,税银涨到九成,限你们十日内缴齐,否则男的服役,女的为奴。”
“九成的税,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既然如此,那就都不活了。”
“不活了,不活了,杀了这狗官。”
“杀杀杀!”
上千人就这样直接涌进了府衙,混乱之中一缕月光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之中游走。
眼见着百姓们已经冲了进来,差役们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百姓砍了下去,可是,虚空之中,刀却直接断成了两截,那差役立刻朝同僚看去,发现,同僚的刀也都断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只能被推搡着,眼睁睁看着大家去抓知府大人。
此时,人群之中,一青色的身影如闲庭信步一般,那些人似乎能看到她,似乎又看不见。
怀夕缓缓地迈入监狱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监牢里叫骂声不断,她很快寻到了东樵子说的那位许大人。
转世投胎之后他还是姓许,只是如今已经濒临死状,所以才记起了前尘往事。
容貌与之前有些相似,还是书生模样,只是此时躺在草垛之上,浑身污垢血迹,脸色惨白,嘴唇龟裂流血,双唇微动,口中喃喃。
怀夕掌心翻飞,手心出现了一片银杏叶,那叶子化成流光钻进了他的嘴里,片刻后,他呼吸沉稳,睡得深沉,身上伤肉眼可见的愈合。
“好官要长命,好官当然要长命。”怀夕俯身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凡间困苦,但是只要活着,这路不管有多艰险,你一定能求仁得仁。”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鹤鸣,怀夕抬头看去,只见凭空之中出现了一只仙鹤,那仙鹤周身冒着仙气。
“怀夕君!”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怀夕盯着仙鹤的喙瞧,不见它张嘴啊,又四下找了找。
“怀夕君,我在这里。”一只蜗牛从鹤羽中钻了出来。
看到蜗牛,怀夕笑了:“哟,多年不见,你倒是出息了,仙鹤都成了你的坐骑了!”
蜗牛嘻嘻笑了几声:“也是如今世道好,呸呸呸,不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一向积德行善,如今也在上界寻了个差事,帮忙送信罢了。”
怀夕点了点头:“那你寻我何事?”
蜗牛摇了摇头触角:“看我,差点忘了正事,二郎真君让我给你传信,让你赶紧去上界,说有要事同你相商。”
怀夕眉头微皱:“我同二郎真君说过,不去上界。”
“不是,不是,好像是虚空之境出了事,二郎真君请你前去相商。”
“虚空之境?”
“是的是的。”蜗牛说道:“怀夕君,那我去别处送信了啊,你赶紧去上界吧。”
“好。”
当怀夕从监牢出来的时候,很多百姓已经冲了出来,今日,他们除了要杀狗官之外,还要救出许大人。
一抹身影逆行而出,怀夕站在阳光处看向阴暗的监狱,听着百姓们此起彼伏地喊道。
“许大人!”
“许大人!”
“许大人!”
似乎能听到那个年轻人在说:“我叫许孚远,我的妹妹是夏怀夕和许疏桐。”
许疏桐。
怀夕没有马上往上界而去,反而先去了即翼山。
混沌兽被诛杀之后,万物复苏,当日庾郎沉入了海底,倒是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元气大伤,一下子老了不少,自身的修为已经无法维持往昔的容貌,此时,他满头白发,一身靛蓝色的袍子,拄着拐杖正在教导幼蛇。
其中一条小蛇翘起了自己的尾巴:“师父师父,我肚子饿了,师娘什么时候来?”
“是啊是啊,师父,我也饿了。”
“师娘说今天给我们做鸡蛋饼。”
“我最爱吃鸡蛋饼了,搭配鲜活的蚯蚓,太好吃了。”
庾郎敲了敲手上的拐杖:“安静,安静,好好地盘好,吸收日月之精华,不可懈怠,蛇族一脉,日后就靠你们了,若是偷懒,今日就没有鸡蛋饼吃。”
果然有鸡蛋饼的威胁,没有幼蛇再敢喧闹了,都盘得板板正正的,伸长了脑袋,似乎这样能更好地吸收日月之精华。
这时,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所有的蛇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一窝蜂地朝着来人游了过去。
即便是过去了这些年,许疏桐看着这么多蛇朝自己游来,还是吓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喜欢上了一条蛇,甘心陪着他来这蛇山。
眼见着一篮子鸡蛋饼都分完了,见庾郎朝自己走来,许疏桐扶他在树下坐,取出了饼和水:“忙了一天了,累了吧。”
庾郎看着有幼蛇们拿着鸡蛋饼四处捉蚯蚓,看着夕阳西落,日月交替,叹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对他们太严格了?”
混沌兽从大荒而出,即翼山离大荒最近,损失惨重,这些幼蛇都是在混沌兽被诛杀之后才破壳而出的,他们没有受过苦,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
“没事,他们长大之后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庾郎满脸皱纹,看向许疏桐:“是我太自私了,让你来此处陪我受苦。”
许疏桐年纪也大了,但只是满头白发,那张脸却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是我自愿陪你来的,那些年你每年都给我送东西,后来不送了,我以为你死了,又怕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成老婆子你认不出来,就用了你给我的驻颜膏,不过,好像还是老了一些。”
庾郎摇了摇头:“不老,你在我的眼中永远不老。”
“啧啧啧!”怀夕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郎有情,妾有意,真正是感天动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