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峰的春风似乎都带着棱角,吹得人浑身透凉。
静和住持匆匆下山,指尖只有一粒佛珠,方才在山顶时,他的佛珠断了,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刚刚行到照房就看见慧远执事脸色凝重,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主持,不妙啊。”
静和住持一张如朽木一般地脸颊微微一颤,他已年老,但是那双眼却如鹰一般,扫向慧远执事怀里的匣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进去说!”
两人进了照房,关上了门,阳光透过窗牖纸照了进来,衬得两人的脸色晦涩不明。
慧远执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块玉符,而现在,那块玉符已经碎掉了,并且泛着血红:“玉符已经召不回小鬼了,恐已成妖,大凶啊。”
静和住持的脸色阴沉:“就算小鬼化妖,难道他敢来疏山寺吗?”
“住持!”慧远执事有些忧心:“没有了莲花化生镜,我们恐无法对抗,我等性命不足为齿,但若是镇龙塔受损,那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法身寺是龙头,疏山寺是龙尾。京都有着天罗地网等着摒尘,若是他身死,这镇龙塔就算受损,也不足为虑。”静和住持一抹狠意:“摆炉,燃火,我倒要看看那小鬼幻化成了什么妖,若是敢来,再炼化他,妖比鬼更好用。”
主持下令,整个疏山寺摆满了炉鼎,炉鼎之中,符布燃烧,火光冲天,僧人们立在炉鼎之侧,闭目念咒。
疏山寺这一方的天地似乎都已经被烧红了,突然,山道上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大门就被敲开了,只见裘安修立在门前,他的双眼虽然睁着,却看到不眼珠,只能看见眼白,他插着腰,摇头晃脑地说:“静和住持,我可不是要和你做对的,反而是要和你结盟。”
声音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还透露着稚气:“你还是可以驱使我,但是要给钱。我作乱,你驱邪,五五分账,行不行?”
静和住持一身袈裟,整个法身寺严阵以待,却等来这样的结果,不过,似乎这个结果也不错,他们炼化小鬼,本来就是通过驱使他们牟利,现在,妖的杀伤力更大,疏山寺也能赚得更多:“好,我答应你。”
“嘻嘻嘻,就知道大和尚同我一样爱钱,这个裘安修身上沾染了玉符的气息,以后就让他传信。”
静和住持点了点头:“好!”
只要有共同的利益,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是可以化解的。
一阵夜风吹过,裘安修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家门口,抬头看向裘府的门匾,恐惧在心中蔓延。
“公子,您回来了?”阍人赶紧迎了出来,把他扶下了马。
裘安修下得马来,浑身如坠冰窖,他只记得自己往疏山寺去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了呢,可是门口摇晃的灯笼照在那个裘字上,清晰明了。
“公子!”那阍人小心翼翼地瞅了裘安修一眼:“老爷回来了,说这些天都没有瞧见你,和夫人在教场打了一架,老爷打输了,正生着气呢。”
裘安修面色微冷,半天身体才能动,他抬步入府,声音有些发紧:“好,我知道了。”
裘府人员倒是紧张,裘克己裘都监惧内,家里也没有姨娘小妾,也只有裘安修一个独子,自然是养得娇惯一些,但是他在战场上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也不求他成龙成凤,只一生平安快活就行,可是,眼见着这孩子越来越胡闹,前些日子竟然说自己遇到了鬼,这几天更是不见人影。
裘克己如何能不生气,已经派了亲兵去寻,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他再次安排人去寻找时,门口传来了仆人的声音。
“老爷,公子回来了。”那仆人声音激动,公子不在家,老爷和夫人生气,动则大打出手,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听说裘安修回来了,裘克己眉间的担忧散了散,但是怒火又冒了起来:“让他滚进来!”
若是以往,裘安修该老远就亲热地喊爹啊娘啊的,只指望这样能少挨些打,今日却一直静悄悄的,不仅静悄悄,当他走进屋子时,裘克己腾地站起来:“安修,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我听说你去过裴府,是不是那老匹夫欺负你了。”
裘安修不似以往那样嬉皮笑脸,不仅如此,还脸色发暗,神色间满是惧色,他抬起一双惊恐的双眼,连声音都在颤抖:“爹爹,我被鬼附身了,对,我肯定被鬼附身了。”
一听到儿子又说鬼,裘克己不悦地皱眉:“这世间若是真的有鬼,我们还需要打什么仗,让祖宗们打不就行了。”
此时裘夫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静,裘安修就吓得直接抱住了裘克己:“爹爹,有鬼,真的有鬼,爹爹,我怕!”
裘夫人一身黑色劲装,她本来在教场练武,听到儿子回来了,就赶紧赶了回来,没想到儿子见到自己直呼鬼,她以为儿子还是和以往一样装模作样逗弄人,待抬眼看去的时候,神色一凛,儿子害怕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抚摸他:“安修!”
“啊!鬼啊,鬼!”裘安修恐惧地往裘克己的怀里钻,一只手拼命地挥打着。
夫妻俩面色一沉。
裘克己看向她:“夫人去换身衣裳再来吧。”
或许是自己这身黑色的劲装吓到他了,裘夫人不安地去换了一身衣裳,又让婢子们把屋子里的灯都点上,瞬间,屋子里亮如白昼,她没有看见裘安修:“安修呢,好些没有?”
裘克己叹了一口气,往旁边的罗汉床上指了指,只见罗汉床上显出一个鼓包,那鼓包瑟瑟发抖。
“不会真的沾染了什么邪祟吧。”裘夫人不敢在轻易上前,怕吓到了裘安修:“要不要派人去请疏山寺的和尚来瞧一瞧。”
“胡闹,裴炎的夫人染疾,被疏山寺的大和尚说成什么样了,你这是嫌安修的名声太好了吧。”
“哼!”裘夫人冷哼一声:“你是怕安修没有好名声吗?你这是怕牵连了你。安修这辈子又不需要入朝为官,需要什么好名声,只要平安康健即可。”
“颜美云,你胡说!”裘克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是不是胡说,你心知肚明,我现在就让人去疏山寺的大和尚。”颜美云不由分说,直接往外走去。
裘克己想拦,却只是伸了伸手,没有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