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月影巷。十年之前,这里是富户聚集之地,自从与景国一战失了幽蓟十六州,边境线移至郑县,城中不少富户拖家带口南迁,如今的月影巷已了无人烟,也只剩下陈员外一家了。
陈员外早年间从郑县发际之后去了临安府,皇城脚下好挣钱,听说,挣得盆满钵满的,倒是不知为何十年前别人都往外迁,他却带着老婆女儿回来了,这一住就是十年,除了置办些铺面、山林土地,陈家人很少在外抛头露面。
最近几日的天气诡异得很,明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连续出了好几天的太阳,这天竟然热得如三伏天一般。
巡山人余良皮肤黝黑,穿一身姜黄色短打,脚步轻快地停在了陈府的角门处,既然答应替南山观的那群人带个话,自然要说到做到,只是,堪堪到了角门处,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
“我们夫人念着亲戚的情分收留你,你竟然如此龌蹉,滚出去,滚出去。”
“我怎地龌蹉了,我明明在院子里好好读书,是你们小姐来勾引我的。”
“勾引你?我们小姐在京都,什么贵公子没有见过,勾引你,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就是,就是,她一直冲我笑,还冲我招手,怎么就不是勾引我了。”
“滚滚滚!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们打你!”
余良还要听,门突然被一把拉开,一个孱弱的身子朝自己撞来,他立马用力扶住,定睛一看,是一满面麻子的男子,倒是穿了一件长衫,看起来像个读书人。
两个仆人没有想到门外还有人,脸色有些难看,把一个包袱往地上一扔,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夫人发话了,若是再踏入陈府一步,就打断你的狗腿。”
周郁一边俯身捡笔墨纸砚,一边怒骂道:“明明是你们小姐风骚勾引男人,倒是我的不是了,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其中一个仆人就要冲上前去打他,被另外一个拉住了,扫了余良一眼,就要转身关门。
“等等!”余良上前一步,他常年巡山,身子壮硕,一只胳膊就挡住了门:“我是天凝山的巡山人,有事要禀告老爷。”
那仆人上下瞧了瞧余良,他们很少见到巡山人上府里来,除了年底的时候管事会见一见他们,一年到头都来不了一回,不过听说是天凝山的巡山人,两个仆从脸色倒是好了一些,方才周郁说的那些胡话让自己人听到总比让外面听到得好。
“那你先进来等等,我们去通传。”仆人往旁边让了让:“可是天凝山出了什么乱子。”
“不是!”余良跨过了门槛。
“嘿嘿嘿,怎么,知道你们小姐风骚,这就往府中带男人了,就知道你们陈府藏污纳垢,都不是好东西。”周郁气愤不已,本来想着和那小姐生米煮成熟饭,这偌大的家业不就是自己的了,自己何必苦读,前途未卜,如今被赶了出来,又无银两傍身,少不得说两句话恶心恶心他们。
咚!周郁已经系好了包袱,准备离去,突然赶紧脸颊一疼,一个踉跄倒地,他这才抬眼看去,是那个巡山人,一张黑脸,满是煞气。
“再胡说,信不信我一拳打烂你的脸。”余良冷着脸,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周郁捂着自己的脸颊,感觉里面的骨头都已经碎了,他想放两句狠话,但是看到那双眼睛,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爬起来就跑了。
两个仆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显得越发殷勤:“大哥,你姓什么啊,看你刚才出拳,像是练过。”
“余良。”余良转身进了角门,随着两个仆人去了门房。
一个仆人忙着上了茶和点心,另一个仆人去后院通传了。
陈府人口简单,陈老爷只有一妻一女,府中也鲜少有人情往来,一向都寂静得很。
那仆人刚刚到了世安院,就听到夫人的哭声。
“现在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打我们蕊儿的主意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陈夫人的声音里又怒又恨:“为何老天爷要对我们如此不公,我们一生积德行善,为何要如此惩罚我儿,我儿到底做错了什么?都是那个煞星,煞星!”
“夫人,慎言!”陈老爷患有眼睛,眼珠已经泛白,只能看到点点的光亮,很少出门。
陈夫人痛心不已:“我为何要慎言,若不是他来招惹我们蕊儿,蕊儿会变成这样吗?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陈老爷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就要让屋里的婢子出去。
这时一个婢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门房来传话,说是天凝山的巡山人余良有要事禀告。”
陈老爷微微沉吟,顺着夫人痛哭的方向看了一眼,起身,吩咐婢子们:“你们照顾好夫人!”
婢子们应是,又上来两个婢子扶着陈老爷往外面去,门口停了一辆四轮车。
陈老爷在前厅见了余良,虽然看不见,他还是笑着说:“听刘管事说你把天凝山照料得不错,辛苦你了。”
余良抱拳一礼:“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当初若不是老爷救了我,我早就成了一堆枯骨了。”
陈老爷笑了笑:“旧事不提也罢。对了,你有何事要禀告?”
“天凝山上有一处道观,已经荒废了好些年了,最近,我巡山时发现那观里住了好些人,前两日,听说他们要修葺庙观,我带人想轰他们走,但是,其中一位姑娘说能替您治好眼疾,条件是把南山观给她。”余良也不墨迹,口齿清晰地说了前因后果。
陈老爷眉头微皱:“这些年沽名钓誉的大夫我也见过不少,俱是本事不大,口气不小。那天凝山是给小姐置办的产业,让他们住了这些日子也算仁至义尽了,把人轰走吧,若是他们实在困难,你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他们。”
“老爷,要不试一试,他们说了,若是治不好,即刻就搬走。”余良继续说道。
陈老爷一挑眉:“他们真的这样说?”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