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书渺在御剑时感受到下界有神族和魔族的气息,立即降落,然后就看见一群神围攻一个小孩儿。
藏渊出鞘,神光大盛。
一剑结束战斗。
众神退的退倒的倒,皆是惊骇的看着她。
“青莲圣尊!”
那孩子则怔怔的,浑身僵硬,想要逃,却挪不动脚步。
姜书渺瞥了他一眼。
唔,和当年初见时一般大,境遇却天翻地覆。
从前是被人群殴,现在是一人打一群神。
“神界可真是出息了,一群神仙欺负一个孩子。”
九个上神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首的广慈上神开口道:“当年神魔大战,青莲圣尊尚能大义灭亲,亲手诛杀这魔头,今日为何要出手相救?”
姜书渺隔空抽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带着神力,广慈上神直接被扇倒在地。
姜书渺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质问本尊?”
广慈心中骇然。
姜书渺以凡胎复活,且尚未足月便已出生,当神魂不稳才对,缘何恢复得这样快?而且……她似乎已经长出了神骨。
神骨生,修为一日千里。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其他几位上神均面露惊惧之色。
姜书渺当初上天宫时已两万岁,打遍四海无敌手,连天帝都避让三分。可如今她才五岁多,却召回了藏渊,那混沌之力是否已经觉醒?
“圣尊此番历劫,坏了规则命数。您自己也罢,可断不该更改他人命数,否则岂非天地人三界秩序崩塌?”
姜书渺:“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已经被我封锁了仙力,沦为凡人,看来你们也想试试。”
其中一人惊呼,“少语仙君至今未归,原是受你所害。”
姜书渺不跟他废话,直接抽了他的神魂。
“原本还想和君翼好好谈一谈,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混沌之力锁住所有人,无人可动弹分毫,连呼救都张不开口,只余一张张恐惧的面容。
姜书渺一个个的,捏碎了他们的魂魄,而后灰飞烟灭。
她看向一直不出声的男孩儿。
“好久不见,善渊。”
善渊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师尊。”
姜书渺没叫起,她看着这个徒儿,心中五味杂陈。
“为何一直躲着我?”
善渊不敢抬头,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当初师尊将弟子逐出师门,曾说过,后悔收我为徒,只愿永不相见。”
再见时却刀剑相向。
那一剑,善渊压根就没躲。
他心甘情愿死在师父手中。
姜书渺沉默半晌,轻轻叹息,“我没有后悔救你,也没后悔收你为徒,我只后悔,没有教好你。”
善渊眼眶红了。
他抬头看着姜书渺,从前需要他仰望的师尊,已经变成五岁稚童,却还是会保护他,甚至不惜与神界为敌。
“师尊。”
善渊终于没能控制住,膝行几步,一把抱住她,声音哽咽,“徒儿好想您。”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姜书渺许久才开口,道:“当初我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心胸宽广,沉着豁达,你可还记得?”
善渊点头。
“记得。”
姜书渺又问,“当年为何挑起神魔之战?”
她出关时见天地异象,苍生陷于水火之中,大错已铸成,再无纠其缘由的必要。但她记得,善渊死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这孩子虽然偏执,但秉性不坏。
她一直知道的。
善渊一僵,慢慢松了手,垂着头不说话。
姜书渺皱眉,想起蛟妖临死前说的话,道:“君翼拿什么威胁你的?”
善渊把头埋得更低,闷声道:“善渊自知罪孽深重,但凭师尊处置。”
姜书渺忽的福至心灵,想到一个可能,脱口道:“他知道你被我驱逐的原因?”
善渊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缩,又松开。
他没吭声,姜书渺却已然明了。
话本子里修仙之人爱搞师徒恋,其实并非杜撰。
眼前这小崽子就是其中之一。
姜书渺深恨那些天天视情爱为一切,不惜拿苍生陪葬的神仙。结果有一天,却发现自己的爱徒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对象还是自己。
简直震怒。
我教你修大道,你却想跟我谈恋爱?
当时她差点就一剑捅死善渊,到底念着多年师徒之情,没下得去手,却说了那许多决绝的狠话,把善渊逐出了师门。
事后她闭关反思,是不是自己教错了?
善渊是人魔结合所生,魔界虽没那些腐朽规矩,但和神族一样重视血统,不肯接受这个‘杂交怪物’。他娘生她时魂飞魄散,他被欲为不祥之兆,差点死于火刑。凡火烧不死他,于是他被丢弃山野,差点饿死。还是一棵修行数百年的树妖每日喂他露水,才保住了他的命。
但也不过两年。
树妖化形时没能挨过天雷。
两岁的男孩儿彻底成了孤儿,一个人磕磕绊绊的长到五岁,遇上了大妖。生死之际,他短暂的觉醒人魔血脉,却也遭反噬,且惊动了神界。
君翼派遣神君下界探查。
姜书渺遇见他的时候,他正被困在诛魔阵中,那些个神仙要抽了他的魔骨,将他形神俱灭。
神魔两界休战多年,井水不犯河水,且这孩子还有一半人族血统,姜书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和刚才一样,她出手打退了那几个上神。
神界不肯罢休。
姜书渺便带着小孩儿上天去讨个说法,面对不依不饶的众神,她说:“从今日起,他叫善渊,是本尊的徒弟。天地若不容他,吾来容。神若杀他,吾便弑神!”
小小的善渊被她牵着手,满心的惶恐忐忑被这话抚慰。
这世上只有师尊对他最好。
姜书渺其实不太会照顾小孩儿,严格来说,她自己当时也是个半大孩子。下凡的时间也不长,对凡间的规则都没怎么摸透。
善渊很乖很懂事。
他会做饭,会收拾屋子,会给师尊梳头,师尊说的话他每个字都会刻在心里。
师徒俩游历四方,她怕吓着凡人,很少用神力,哪怕流落荒郊野外,也不会为了一时安逸变栋大房子出来。
善渊就很自觉的捡稻草铺床给她睡。
除妖、治水,饥荒。
人间的苦难他们都经历过。
姜书渺两万五千岁时,善渊在东海创立仙界,作为成年礼送给她。
除了女娲娘娘,姜书渺最在意的人就是这个徒儿了。
她曾想,善渊或许是对她太过依赖,才会生出别样的情愫。
谁知道这崽子轻易就被人拿捏住了。
她也能猜到善渊是怎么想的。
君翼早就想除掉自己了,但实力不允许,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败坏她的声誉——师徒悖伦。
她其实不在意,打不了直接打。
可善渊在意。
师尊在他心里冰清玉洁,怎能容许那些神仙辱没分毫?他一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苍生大义,只想杀了君翼那个伪君子。
天帝又不是纸糊的,且统御神族各部,哪有那么容易杀?
然后他就去了魔域,以绝对的武力成为了魔尊,杀上神界。
可他不知道,恰是此举,中了君翼的奸计。
神魔大战,六界动荡。
弱水流向人间,冥界鬼满为患,妖族趁机残杀凡人,魔修动了杀念,仙界两面为难,神族死伤惨重。
天道即将崩塌。
善渊也没料到后果会如此惨重。
姜书渺出关时见到这般惨象,又怒又痛,亲手将自己唯一的爱徒诛杀。而后以自己混沌之躯,献祭天地。
天道重塑,死去的凡人得以复生,冥界重归安宁。
神、妖、魔主战的三方,则都各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对于天帝来说,心腹大患已除,从此可高枕无忧。
那点牺牲,不算什么。
回想过去种种,姜书渺闭了闭眼。
她如今也明白了。
大抵是当初自己为护善渊,在天宫放的那句狠话,让君翼感受到了危机,才会这样丧心病狂,不惜拿六界生灵做赌注,也要除掉她。
她转身欲走。
善渊在背后道:“师尊,您又不要我了吗?”
善渊此时才敢抬头,却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我没有家了。”
姜书渺脚步一顿。
臭小子,惯会用苦肉计。
她没回头,“前不久我去过魔域,他们都在等你。”
善渊却道:“那不是我的家。”
姜书渺侧头,“那你要如何?”
善渊小心翼翼道:“我…我想跟着师尊。”
姜书渺也没纠正他的称呼,当年的事两人心照不宣,谁都不再提。
她正欲开口,灵识里却感到一股灼热。
天火降临凡间,正在焚烧她的神像。
姜书渺脸色一变,踏上藏渊,丢下一句。
“跟上。”
善渊行动快于脑子,立即落于她身后。师徒俩共乘一剑,往西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