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就这样顺利的进了国公府，做了姜书渺的贴身侍女。
姜书渺挺开心的，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过程是否顺利得不寻常。
毕竟她娘疼她，只要她开口要的，娘亲都会给。
芙蕖梳上了丫鬟发髻，换了统一的青绿色服饰，面容还很稚嫩，哪里能看出是个修炼百年的妖？
五月初六，五公主生辰。
皇后派人来请姜书渺进宫，说是五公主那天从马球场回来后一直精神恹恹的，希望福乐郡主能进宫陪陪公主。
姜书渺当然愿意了。
“好哒。”
她带着芙蕖进了宫，五公主见了她果然很开心，皇后便顺势请她在宫里住下。
姜书渺没意见。
芙蕖有些忐忑。
“郡主，这宫里有帝王之气镇压，我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
紫薇真气虽然厉害，但也不是照妖镜，照不出她的真身。
芙蕖便闭了嘴。
有一次洪德帝来向太后请安，多看了她两眼，她吓得腿都软了，生怕露馅儿。
姜书渺悄悄跟太后咬耳朵，“皇祖母，舅舅是不是看上芙蕖姐姐了？”
芙蕖差点给跪了。
太后：“…”
她瞪着小外孙女，“你怎么懂这么多？”
姜书渺得意洋洋，“我聪明啊。”
五公主在旁附和，“是呀，渺渺可聪明了。”
太后失笑。
她打量着芙蕖，这姑娘容貌确实太过出挑，男人骨子里都好色，肯定会留意的。
“放心吧，你舅舅不会开口向你要人的。”
“哦。”
姜书渺托腮，“芙蕖姐姐比舅舅的妃子们都好看，舅舅这都看不上，舅舅眼光不行。”
太后：“…”
五公主总结，“父皇眼瞎。”
真是童言无忌，什么都敢说。
太后扶额。
“行了，你们出去玩儿吧，别跑远了。”
姜书渺才不听，反正没人管得住她，她就满皇宫里乱跑。芙蕖小跑着跟在后头，果然天底下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这大腿不好抱。
姜书渺又碰见了温之玄。
狗男主伤好得挺快的。
他正在跟洪德帝商议北方瘟疫之事，冷不防看见两个奶团子，脸色微变。
芙蕖吓得忙跪了下来。
真是倒霉，居然碰上这个假道士。
她在心里祈祷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惜满天神佛没听见她的祷告，温之玄几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这宫女，有些眼熟。”
洪德帝正在哄孩子，闻言看过去。
姜书渺立即跳出来，双手叉腰，奶凶奶凶道：“这是我的侍女，不是宫女。”
温之玄挑眉，“原来如此，是我认错了，还请郡主见谅。”
五公主见了他，还是有点怵。
温之玄已收回目光，“陛下，微臣告退。”
洪德帝点头。
温之玄状似就这么算了，路过芙蕖的时候，忽然出手。
姜书渺眼尖，当即学三哥的铁头功撞过去，可惜身高不行，只撞到他大腿。
温之玄猝不及防，趔趄的退后两步。
“你又来欺负人了。”
姜书渺叉着腰，眼睛瞪得溜圆，“大坏蛋。”
洪德帝皱眉，“怎么回事？”
温之玄挡在他面前，语气严肃，“陛下小心，此女为妖，微臣搜寻许久不得，没想到她竟躲进了皇宫。”
洪德帝脸色大变。
周围侍卫纷纷严阵以待。
芙蕖早就吓破了胆，求助的看向姜书渺。
姜书渺指着温之玄怒骂，“你说谎，上次就是你把五公主吓哭的，现在你又来欺负我。”
她突然跑过去抱住洪德帝的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坏蛋，欺负小孩儿，呜呜呜呜…”
五公主一看她哭，立马扯着嗓子跟着哭。
洪德帝只觉得头疼，看了眼胆小畏缩的芙蕖，迟疑的问温之玄，“国师，你是否认错？”
温之玄坚定道：“不会，此妖法力高强，曾伤过微臣，还请陛下靠后，待微臣将其打回原形，自可明了。”
他拿出罗盘，刺眼的光芒打在芙蕖身上。
芙蕖跌坐在地，满脸惶惑畏惧，似不堪那强光，忍不住伸手去挡。
眼见温之玄念了半天咒，她却半分变化也无。
洪德帝也不由怀疑。
“国师？”
温之玄皱眉，冷笑一声，“难怪你有恃无恐，却原来是借了凡人肉身掩盖妖气。”
姜书渺要不是还在哭，肯定得对着他翻个大白眼。
温之玄转身对洪德帝道：“还请陛下将此妖交给微臣处置，微臣定将其魂魄抽离，不叫她祸害无辜。”
姜书渺鼓着脸，哭得一抽一抽的，“泥现在…就是…在祸害…无辜。”
她指着温之玄，“泥才是妖，最大最坏的妖。”
洪德帝轻咳一声，“国师，你可能真的误会了，这小丫头跟着福乐郡主在宫里已住了多日。依你所言，她若是妖，为何不曾害人？”
姜书渺忙不迭点头。
温之玄道：“此妖女若靠近陛下，吸食您的龙气，便可早日得道飞升。所以她进宫不为害人，而是为了陛下。”
姜书渺想呸他。
别人抓妖是替天行道，你抓妖是为了害人。
有时候人比妖还坏。
芙蕖颤巍巍的开口了，声音里满是委屈，“启禀陛下，依国师所言，如果奴婢是妖，何不借后宫娘娘的躯壳，岂非更容易接近陛下？”
姜书渺连连点头。
“九四九四。”
五公主哭得一脸惨兮兮，伸手要亲爹抱，“坏人，要吃小孩儿，呜呜呜…”
温之玄还欲再辩，洪德帝道：“此言有理，国师方才已经作过法了，也未见她现出什么原形，可见是桩误会。朕知道国师捉妖心切，但也不能错杀无辜。”
温之玄张了张嘴，“陛下…”
洪德帝已然不悦，“好了，朕知道国师有大能，但并非完人，偶尔出错也属正常。只是日后还是要有些分寸，像捉妖抓鬼的话，别在小孩子面前说。她们俩加起来才三岁，如何经得住吓？”
温之玄脸色几经变化。
洪德帝摆摆手，“你跪安吧。”
他虽然信任温之玄，但对方怎么说也只是个外臣，自然比不上伴祥瑞而生的亲闺女和可爱讨喜的亲外甥女。
温之玄只好道：“是。”
他又冷冷的看一眼芙蕖，目光在姜书渺身上停了停。
这孩子绝对有问题！
姜书渺冲他做了个鬼脸，一脸‘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背着手掐了个诀。
温之玄正顺着阶梯往下走，忽然一脚踩空，直接滚了下去。
【叫你欺负人，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去好好养着吧。】
她背着小手，一蹦一跳的跟着哄好了女儿的洪德帝回到了长信宫。
太后一看俩孩子眼睛都红红的，明显哭过。尤其五公主，现在还在抽噎。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洪德帝简单解释了几句。
太后不悦皱眉，“国师也太霸道了些，上次就把语嫣吓得哭了好几天，现在又针对一个小丫头。怎么，还不许人家生得美？你看看，芙蕖哪里像妖？”
洪德帝面上有些尴尬。
“母后说的是，朕已经告诫过国师了，以后定不会再出现这等误会。不过母后还是多管管渺渺，别让她满宫里乱跑，万一撞了人，摔倒怎么办？”
太后搂着小外孙女，“小孩子天真活泼，爱玩爱闹那是天性，这也拘着那也管着，别以后长大了成个木头。”
姜书渺坐在她怀里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
五公主也不哭了，跟着帮腔。
“我不要做木头。”
洪德帝：“…”
得，真是两个小祖宗。
洪德帝也不管了，他忙得很。
此番瘟疫源于西北战争。
战争，就代表着有死亡。尤其战区的百姓，必然收到波及。纪县、上邽县、伏羌县、陇城县、清水县，皆死伤无数。有些地方因为尸体没处理好，被鸟群蚂蚁啄啃，便滋生了疫病。
最开始只是小范围，结果地方县令没当回事，于是瘟疫开始蔓延至整个天水郡。
天灾变成人祸。
叫洪德帝如何不恼？
他立即派遣医官，药物，银子前去赈灾，两个月后，传来了好消息。
瘟疫得到遏制。
洪德帝心情大好，谁料八月的会试刚结束，他收到密报。
天水郡郡守联合地方知县为贪墨灾银，竟丧心病狂的屠杀感染疫病的百姓，医官要么被杀，要么被收买。
天子震怒。
姜书渺和一帮小朋友坐地上玩儿跳棋，听皇后忧心忡忡对太后说：“这些个地方官，真是胆大包天，互相勾连瞒报。眼里只看得见黄白之物，不顾百姓死活。导致秦州成州接连动乱，若非如此，陛下尚被蒙在鼓里。”
太后叹息。
“贪官横行，逼得百姓造反，朝廷必要出兵镇压，死的依旧是无辜百姓。”
皇后没吭声。
姜书渺支着耳朵听。
太后又道：“皇帝更气的，是世家。”
皇后沉默。
天水郡郡守尹云恒，是尹家旁支，其下辖知县不是尹家族亲就是姻亲。
见微知着。
尹家如此猖狂，无外乎就是仗着家族之势。皇帝联想到庞大的世家体系，怎能不怒？又怎能不心惊？
“皇帝可说了派何人去镇压动乱？”
“陛下有意派遣姜太尉。”
就是姜知许。
太后半晌没吭声。
她这个侄儿她自然了解，若要驱逐外敌必然义不容辞，可如今是镇压起义的百姓，他想必不愿意。
皇后观察着太后的脸色，道：“消息刚传回京城，尹家人就想逃，被国师带人堵在城门口，全数下狱。天水那边好几个世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全都反了。此番镇压的，不是起义的百姓，是世家。”
话虽如此，这种内部叛乱，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国师倒是机敏，说来他也未曾领过兵，倒也能服众。”
太后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皇后顿了顿，道：“陛下不信世家。”
当然，世家都动皇帝头上了，他焉能相信？
姜书渺在心里复盘剧情。
原着里这个时候姜家除了被温之玄藏起来的姜书漫和流落海外的姜以清，都死光了，西北连丢几座城池，盘踞地方的豪强也被胡人杀了一大半。
安西节度使阵亡，都护方至临阵主将，和从京城赶来的温之玄一起驱逐胡人。
此战大燕损失惨重。
紧接着就是瘟疫。
当时已经没有地方豪强作乱，可朝廷经过战争后国库吃紧，洪德帝让各大世家出银子，个个都叫穷。
于是动乱再起。
看来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历史的节点，非一家一族所能扭转的。
姜书渺有些失神，她没了兴致，把珠子一丢，坐在地上生闷气。
赢了的四公主有些无措，以为她是输了游戏不高兴。
于是几个孩子都围上来安慰她。
“我才没那么小气。”
输赢乃兵家常事，她才不会因为输了棋局就不开心。
三皇子问，“那你怎么不玩儿了？”
“不好玩儿。”
姜书渺站起来往外走。
五公主忙追上去。
芙蕖小声问，“郡主是在担心西北动乱吗？”
姜书渺小大人似的背着手，“不是。”
人类虽是女娲所造，可他们早已在大地扎根，有自己生存的体系和规则。只要不是邪祟作乱，任何天灾人祸都是自然规律。
瘟疫、干旱、水灾。
从前她都亲眼目睹过。
神仙可以救人，却不能干扰。
凡人的一生很短暂，很多人忙忙碌碌只为了活下去。
可神仙看到的，是因果轮回。
所以神的大爱，从来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这是她曾游走凡间数千年悟出的道。
【我曾告诉你，妖修仙道，要先学会做人。因为你生来无心，而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生老病死。你只有切身体会过，才懂得如何爱世人。】
芙蕖似懂非懂，小声用意念同她交流。
【可是上神，我是妖，不会生病的。就算不能飞升，凭着修行也可长寿。若经死亡，必将魂飞魄散，要如何得道？】
姜书渺笑一笑。
这一瞬她仿佛脱离了幼小的躯壳，变成了昔日那个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圣尊。
【所以，你尚未悟道。等你明白的那日，便是你飞升之时。】
芙蕖虽不懂，还是点头应了。
这时五公主也追了上来。
“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