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远,春绿便转头对着自家小姐道:“小姐,书瑶姑娘适才怎么看着有些奇怪?”
“老盯着小姐看呢。”
阮凝玉沉默,如果是她的话,绝对不会自恋地以为是自己的美色引得书瑶打量了她很久。
相反,想起过去的事,她只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叫人误会的话,又让书瑶姑娘误以为她又要勾引谢凌了。
她也转头,瞥了那书瑶远去的背影一眼。
前世这个书瑶姑娘也是个可怜儿,对谢凌曾经暗藏情思,却从来未越过雷池半步,一直安守本分,是谢凌身边忠心耿耿的奴仆,连到最后都不肯嫁人,只愿在谢府伺候一辈子。
可谢夫人许清瑶嫁进来了之后,因书瑶名字中的“瑶”与她相撞,又见书瑶这个婢女生得貌美可人,拈酸吃醋之下,便寻了个理由将书瑶收拾得很惨,最后将她发卖了出去。
被打得半死的书瑶,岁数在他人眼里已然是个老姑娘了,她被发卖出去,下半辈子也算是毁了……
许清瑶自诩心地善良,是读诗书的高门淑女。
要是被谢大人发现他爱妻的真面目竟是如此,也不知会如何做想。
阮凝玉收回目光,这辈子她能帮书瑶的话就帮一帮,也算是做件好事了。
如果许清瑶这辈子还是执意要嫁给谢凌的话,她绝对不会束手旁观,或许会扶上书瑶姑娘当上谢凌的妾室,让其成为许清瑶的眼中之钉。
来到府门,便见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旁站满了几个表姑娘。
清晨起了雾,连碧绿的枝叶上都凝了露珠。
在一众花团锦簇里,阮凝玉又一眼见到了鹤立鸡群的谢凌。
男人今日着玄青玉锦对襟长袍,上面绣着祥云与白鹤羽,戴白玉发冠,比起先前,他的气质似乎更稳重内敛了,隐隐有一代权臣的气势。
阮凝玉心中忽然起了个妄念。
重生回来后她一直想着怎么躲谢凌,想着掩盖锋芒,想着如何才能规避前世死得凄惨的结局。
可她却没有想过,凭着前世的记忆,她比谢凌先知道了太多事情,她的智谋说不定能胜过眼前这个还没有当上权臣的男人。
要知道,他现在才二十一岁,她灵魂已经三十多岁出头了。
阮凝玉刚激动起来。
这时,站在马车边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隔着朦胧的晨雾,朝她看了过来。
望进这双无情无欲得有些清凌凌的凤目,却是让阮凝玉打了个寒噤。
一时间都觉得清晨有些冷。
幸好谢凌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阮凝玉被监视的感觉这才淡去。
回神,才知掌心全是汗。
她知道为什么她刚重生回来不敢有这个妄想了,因为……她真的怕极了谢玄机。
这种恐惧已经深入四肢百骸,连灵魂都会战栗。
算了。
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吧,今后再看看怎么走。
此时小家碧玉的文菁菁正站在谢凌旁边,她仰着头望着男人的侧脸,小鸟依人般。
她头上依旧戴着谢凌送的那支簪子。
见到她看过来,文菁菁朝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阮凝玉:……
那就祝你成功吧。
本来不想管文菁菁的,但阮凝玉的目光无意间地落在了文菁菁发髻上的那支珍珠流苏金簪。
她蹙了眉。
是她的错觉么?怎么觉得文菁菁的簪子看起来这么的不咋滴。
就觉得不甚贵重。
跟她那支比起来,差远了。
阮凝玉更觉疑惑,想来可能也是那天她没仔细看她的那支,因而看错眼了。
文菁菁如今跟谢易墨一样,也因文广堂里那个许清瑶而烦心。
二表姐是害怕许清瑶抢走了她的京城第一才女。
可她却是害怕许清瑶抢走了她的表哥!
表哥到学堂的第一天,她也跟着去了,谁知刚过去要进表哥在文广堂的斋房时,谁知许清瑶却出现了,对方抱着书挡在门口不肯让她进去。
许清瑶微笑:“谢先生与我有事商量,还请这位姑娘莫要打扰,你改日再过来吧。”
文菁菁心思敏感,很快就笃定眼前的许清瑶是在跟她宣战主权,是在挑衅她。
文菁菁一下就火大了。
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表哥的谁,自己可是谢凌的表妹!
但许小姐当真跟谢凌有事,很快对方就进去了,文菁菁在外边气得跺脚,却也不敢进去惹男人厌烦。
文菁菁当谢易墨的跟班惯了。
如果说之前她们不喜欢阮凝玉,那么她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许清瑶。
于是这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联合针对许清瑶。
阮凝玉到学堂,下课如厕回来,便见甲班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许清瑶忽然被人针对了。
一进门,就见许清瑶被人堵在了墙角。
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为首的人正是谢易墨和文菁菁,后面还有几个千金小姐。
阮凝玉挑眉,抱胸看好戏。
“你的茶水都把我表姐的衣裳给溅湿了?你肯定是故意的!”
文菁菁扯着许清瑶的袖子,非要逼着对方给谢易墨道歉。
谢易墨在那叹气,语气漫不经心的:“这绣蝶裙可是上好的月华锦,是我母亲寻了京城最好的绣娘花费了大功夫才制成的,世上独一无二,怎么偏生是穿来这的第一天,见到许小姐便被溅湿了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文菁菁咄咄逼人,“你道歉就有用吗?我姐姐的衣裳全被你给毁了,还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自打你进了京城,便一直打着才女的名号处处针对我表姐,恨不得将其取而代之,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嫉妒墨表姐,故意动手的!”
其他千金也排挤这个刚归京便抢夺了许多风头的许清瑶,在那叽叽喳喳地附和。
“就是,就是!”
“长得柔柔弱弱的,没成想心思这么重……”
“果然是乡野来的,上不了台面,伎俩就是脏。”
……
很快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一时间,许清瑶的护花使者全都纷涌而至。
许清瑶穿着一条白色纱裙,脸上粉脂很少,身形苗条玲珑,她在角落里发抖的样子如同最娇弱坚韧的一朵小白花,很快激起了少年们的保护欲。
“你们够了吧!许姑娘也不是故意的,没见到她都哭了吗?!”
“谢易墨,你这衣裳多少银子,我替许小姐出了!”
“没见过你们这么仗势欺人的,亏你们还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家,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你们要是有许清瑶的一分善良温顺,这天底下早就太平了!”
谢易墨她们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学堂里的男生居然这么多人出来为许清瑶出头,还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们是泼妇。
岂有此理!
一时间,甲班里的男女全都对骂了起来,吵得面红耳赤,书院闹哄哄得犹如菜市场。
阮凝玉在角落里看这场戏,津津有味。
许清瑶这朵白莲花早就修炼成精了,她故意装柔弱,也不出来解释相劝,就是故意要挑起男女对立,博得少年们的同情,而最后最大的受益者自然是她。
前世就是这样,许清瑶背后总有一群护花使者,谢夫人每个都会对他们“留情”,心里却只有谢凌一个人。
每当阮凝玉前世屡屡要对她下手,护花使者们都会出来帮她,或者心甘情愿地为她挡刀。
眼看着许清瑶跟谢易墨文菁菁矛盾加深,互相攻击,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有个许清瑶的护花使者要出门找夫子告状,见到阮凝玉在作壁上观,于是怒骂:“你还是女人吗?许姑娘被人针对你怎么不出手相助,你有没有一点同理心的!”
“你们都欺负许姑娘!”
说完就去寻夫子。
阮凝玉:……
有毛病。
又是一个被许清瑶荼毒不浅的男人。
夫子们很快就来了。
结局就是,谢易墨文菁菁这群闺秀被狠狠斥责了一顿,便叫去罚写院规了,那些闹事的少年因是为了保护同窗,遂罚得轻一些。
见到这样的结果,谢易墨和文菁菁脸都青了。
她们不仅没有攻击到许清瑶,反而给许清瑶又拉了一把同情和好感。
如今学堂里的少年,哪个见了许清瑶不觉得她是倔强可怜小白花?
之后许清瑶还一一给这群帮助她的少年道歉。
那些少年都红了脸,心里正义感更强了。
他们暗暗发誓,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许姑娘!
这厢,慕容深吃完米汤擦了擦嘴,刚想用瘦弱的身体继续提木桶去井边打水。
井口的绳又粗又糙,慕容深打了几桶水,很快便将原本就受了鞭伤的手给磨红了。
路上被石子绊倒,刚打好的水全撒出来了。
慕容深坐在地上,想到等下会被公公骂,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再去文广堂找高贵的阮姐姐了,不由眼眶微红了起来。
他这么久不去找阮姐姐的话,阮姐姐会不会忘了他……
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小太监而已,她或许会心生怜悯,但久而久之就不记得他这号人物了。
一想到阮凝玉可能忘记他,慕容深就忍不住掉眼泪。
冯公公一过来的时候,就见到慕容深坐在地上边用宽大袖子偷偷抹眼泪的画面,于是上前“哎哟”了一声。
“我的小祖宗哟,你还愣着干什么?”
听到冯公公的声音,慕容深下意识地发抖,赶忙站了起来要继续干活。
冯公公和钱公公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见他又要提起那木桶,都吓得上前抢夺了过来。
“小祖宗,使不得使不得!”
钱公公抢走木桶,“以后这种粗活让那些贱蹄子们做就是了,如何能让七皇子亲自动手呢?”
慕容深怔住了,看着他们,抿唇不说话。
“哎哟,七皇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换身衣裳去文广堂吧!你不是想去么!”
说完,冯公公赶紧招呼身后的太监呈上来新衣裳。
慕容深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他们换了身锦袍,就这样被送去了文广堂。
他又见到了凉亭里那个皓齿明眸的少女。
他又可以见到阮姐姐了。
慕容深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一样了。
慕容深羞赧起来,捏紧手指,很快鼓起勇气走进了亭子。
听到脚步声,见到今日一身锦袍的慕容深,阮凝玉惊喜地放下书卷。
“你来了!”
还换了新衣裳,锦衣绣袄的,终于不用穿太监服了!
虽然还是很瘦,但至少有个皇子样了!
也隐隐约约可以窥探出他那精致俊美的底子。
阮凝玉看得有些出神,她又想起明武皇帝了。
在她的注视下,慕容深耳朵更红,害羞地低下头去。
可不知为何,阮姐姐每次看他的目光都好像在借着他在看另一个人……
慕容深的心脏像被刺了一下。
他攥紧手,努力压制下不悦的情绪。
阮凝玉知道是沈景钰出手了,并且效果很不错,那些狗太监终于不敢再欺负慕容深了。
改日去找沈小侯爷好好道谢。
她又开始教慕容深读书写字,令她惊讶的是,慕容深学的很快。
几乎都是教一遍就会了。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浑身都在抖,她终于在七皇子的身上找到了跟明武皇帝有点相似的地方。
前世的明武皇帝文武双全,如果不是他生性狂妄还听信谣言的话,慕容深也不至于会是上辈子那样的结局。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了阮凝玉的脑子里。
她压低了声音。
“七皇子,你想不想当皇帝?”
如果她真的将慕容深扶持上了皇帝,那她还怕什么谢玄机?
到时直接让慕容深封她郡主,给她封地,她岂不是可以自由逍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