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出站时,南远正淅淅沥沥下着雨。浓郁的夜色里,细腻的雨丝薄纱般笼着整座城市。湿漉漉的地面倒映着城市闪烁的霓虹,有一种与安城潮湿昏暗的雨夜截然不同的美。
但文竹此刻无心欣赏这久违的繁华景象,她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林屿所在的医院。
-
“不好意思小姐,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了。”值班保安拦住了文竹。
住院部墙上写着探视时间——8:00-21:00。
而现在已经是夜里10点了,文竹一时进退不得。
敞开的玻璃门吹来一阵凉风,文竹打了个喷嚏。
值班保安细细打量起面前的年轻女人。她背了个简单的帆布包,头发湿湿地贴着头皮,同样淋了雨的衣裳也很单薄。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却因为她姣好的面容与优美的体态而显得楚楚动人。
保安关了玻璃门,回头对文竹道,“小姐,要不你明天再来吧?”
文竹神情淡淡,若有所思。
已经11月了,南远白天还算暖和,但入夜后气温很低,又加上下了雨,体感温度只会更低。她再不管不顾地守在这里,可能会生病。
“我看你衣服都湿了,你还是先回家洗个澡,换身干衣服,明天再来吧。”值班保安又提醒道。
“谢谢,我一会儿就回去。”文竹冲保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请问特需2号房的病人您知道吗?”
保安想也没想道,“知道啊。”
这家医院只有少数几个特需病房,而特需2号是唯二的VIp套间之一。
特需2号的病人似乎来头不小。已经住了快1个月了,每天都有很多人前来探视,但家属有要求,很多人没能见得上。
“小姐,您也来探视特需2号房吗?”
文竹没有留意到那个“也”字,只是点了点头,道:“那个房的病人苏醒了吗?”
“不知道啊,好像还没醒。这样,我帮你问问。”
保安推开门进了楼里,和一楼服务台的值班护士交谈了几句。
“帮你问过了,还没醒呢。”见文竹神情哀伤,他又劝慰道,“你也不要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文竹道过谢,转身离开。
保安注视着那道伶仃的身影融入黑暗,轻轻叹了口气。
-
林屿是地道的南远人,这件事文竹大学毕业的时候才知道。
南远多山,且靠海。那时,她在网上看到一组南远的照片,心驰神往之下,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
从季市到南远的途中,文竹在群里提了一嘴自己的旅行目的地,马上有人艾特林屿,让他上班暂停,赶紧回老家当向导。
当时林屿的工作室已经打响了品牌,正在筹备季市的第三家分店。他自然没有办法上班暂停,却找了自己的发小给文竹当向导。
接到林屿电话的时候,文竹问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南远人?”
林屿发来自己的身份证。身份证号码对应着南远,但住址是季市。
他说:“我现在都对外宣称我是季市人。”
文竹只当他是更享受季市人的体面,所以绝口不提遥远的故乡。
但当林屿的发小开着文竹只在网上看过的豪华轿跑来接她时,她才意识到,对于林屿,她知道的太少了。
虽然她早就从他的各种设备和生活方式里知道他家庭条件不俗,但一辆车就几百个w的家庭并不是她世界里该出现的。
这种落差在她连车门都不会开时达到了最大值。
林屿的发小叫汤子嘉,他那天请文竹吃了南远老字号的饭店,随后陪她逛了着名的夜市,又亲自把她送到了酒店。
但轿跑的轰鸣一直在竹子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第一天的旅行并不愉快。
第二天一早,汤子嘉来酒店接文竹,两人到地下车库时,文竹发现他换了一辆常见品牌的SUV。
见文竹站在车门边没有动作,汤子嘉挠挠后脑勺说:“竹子妹妹,昨天为了装x,租了辆好车。今天咱们要进山,还是开我自己的车放心。”
文竹笑容灿烂地上了车。后面三天的游玩都很愉快,她看了山,看了海,逛了古镇,给林屿分享了很多照片。
当年汤子嘉加了文竹的微信。文竹回去后,汤子嘉起初还经常撩一撩她,基本都是他发五句,文竹回一句。
有一次,汤子嘉的消息正好被林屿看到。那天后,文竹就再也没被汤子嘉信息轰炸了。
文竹和林屿闹掰后,一度想删掉所有与他有关的人,但翻看通讯录时她才发现两人的生活早已交织在一起了。
很多她因为林屿认识的人,后来反而与她更投缘,联系也更频繁。
他与她,是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学长和学妹的关系,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是异性朋友的关系,也是被爱慕者与爱慕者之间的关系。
文竹发现,她只有在回忆才能认清自己与林屿的关系,也承认她对他的爱慕。
原来,那场让她耿耿于怀的网暴风波里,她最介怀的居然是林屿那天下意识护着李晨曦的动作。
所以,她其实也并不冤枉。
她确实披着朋友的外衣占据着林屿身边那个属于他女朋友的位置,却因为她的骄傲让彼此无名无分。
文竹不可遏制地泪如雨下。
-
一辆黑色的汽车穿过雨幕驶出医院停车场。
“奶奶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考虑一下。”赵文洁望着赵曜的侧脸,斟酌着言辞。
“嗯。”赵曜望着窗外,应了一声。
这时,汽车经过路口积水区,注意到路边蹲着一个女人,司机自觉放缓了速度。
赵曜望着那个曲臂埋首在膝盖上的女人,觉得像极了文竹。
他移开视线,为自己不由分说的联想不耻。
现在看谁都像她了吗?可她明明在安城。
总不至于为了请一顿饭跟到南远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