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之后,顾展交代刘小溪他先出去一会儿之后,就沿着村里的小路去了村西头。
他要去见李传忠。
村西头的下放人员集中住所处,李传忠听着料峭寒风吹到屋顶的声音,彷徨地看着躺在炕上的妻子。
看着妻子的眼皮动了动,李传忠激动地起身走到炕边拉住刘雪华干枯的手急切问道:“雪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刘雪华艰难地睁开眼睛,强忍着头痛说道:“我没事,再躺会儿不晕了我就起来给你做饭。”
刘雪华说话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难受,听得李传忠难受极了。
“你先躺着,我熬了粥正晾着,凉了我给你端过来你吃点。”李传忠忍住眼中的泪光,安慰妻子道。
“那行,今天就喝粥,明天我好一些了再给你做饭。”
“嗯!”李传忠应声应下,他摩挲着妻子干瘦如柴的手思索了半天后说道:“雪华,这些年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肯定在京市舒舒服服地待着。”
刘雪华勉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轻声说道:“老李,咱们夫妻二人大半辈子了,就不要再说谁连累谁这样的话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传忠转过脸去,忍下了眼中的泪花,随即又转过身来慎重说道:“雪华,我打算再次写信给在京市的朋友,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送到京市去治病。”
“咱们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有人愿意和咱们有什么联系呢,即便是写了信,也是徒增别人口中的谈资,老李,算了吧!”刘雪华挣扎着起身,拒绝道。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的身体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天由命吧,在这里也挺好的。”刘雪华说道。
“哎!”李传忠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桌边打算端着晾好的粥给妻子喂饭。
突然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李传忠起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看一眼的时候,木板门又一次传来响声。
敲门声不大,应该是怕被别人听到。
“谁?”李传忠走到门边上,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我,上河村的顾展。”
顾展?村里的确是有一个叫做顾展的年轻人,名头还不小。
不过自己一向谨慎,不怎么和村子里面的人有过多的来往,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李传忠心里疑惑,他继续问顾展:“你有什么事情吗?”
顾展想了想说道:“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帮忙?我如今什么都不会,你离开吧!”
听着李传忠的话,顾展无奈继续说道:“你先让我进来。”
眼看着顾展大有自己不开门就不离开的架势,李传忠黑着脸打开了门。
简陋的土坯房里面,除了煤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再无一丝光亮。
室内陈设简单,除了一些可能是自己用木头打造出来的家具,还有屋角堆放着半袋子应该是粮食一样的物品,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顾展前世今生第一次进入到了下放人员的住所,他被这屋子里面的简陋所震惊。
“您好,我是上河村的顾展。”
顾展率先自我介绍道。
李传忠黑着脸看着镇定自若地站在自家屋子里面的年轻人,冷着脸问他:“你来时有什么事?要说是拿东西,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可是分文没有。”
李传忠这样说,心里还是对上河村有怨气的,他们这些人当时虽说是下放,但是当时都是生活还过得去的,心里还是对这里抱着希望的,他们想着,只要能平安活着,哪里都是一样的。
谁知道来到上河村,他们被大队里的干部处处为难,处处逼迫,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这一任大队长上任后,情况才逐渐好转。
面对李传忠黑得彻底的脸色,顾展视而不见,他继续说道:“是这样子的,我也了解过,知道你是京市的外科圣手,所以我想找你帮忙。”
一听眼前这个年轻人将自己之前的事情准确无误地说了出来,李传忠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防备之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展的眼睛,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看着李传忠的脸色,顾展轻松一笑,他主动拉过地上一只瘸了腿的椅子坐了下来,任由李传忠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
“李老,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来这里没有恶意。”顾展坦诚说道。
李传忠心里的紧张终于松了一点,他看向顾展的眼神没有了之前的防备。
“李老,很坦诚地跟你说,我来这里是想找你帮忙。”
李传忠台听见顾展的话,沉默了半晌苦笑一声,他伸出常年因为劳作已经变得干枯的手对顾展说道:“曾经,这双手是拿手术刀救死扶伤的,现在……现在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办法解决,也不知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听见老人这么说,顾展就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老人对自己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接受,他起身拉过另一支木凳放在李传忠面前,恭敬道:“您先坐下来,我们再慢慢说。”
李传忠闻言,看了一眼躺在炕上昏昏沉沉的妻子,又回过视线,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凳子,默然坐了下来道:“年轻人,你说吧,还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顾展微抬嘴角,慢慢说道:“这对您来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是这样的,咱们上河村不是建了养牛场吗?”
“嗯,我听说了。”
上河村建养牛场的事情,在周围传得很厉害,他们一起下放的人里面,有人说这是个好的导向,这说明现在的情况正在逐渐好转,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能重新再次回到以前发光发热的工作岗位上去。
但是这样过于乐观的希冀,李传忠却是已经无法再产生了,这一些一次次希望着,又一次次失望着,他已经疲惫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