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我昨夜向王爷提了意见,要他提高我们的酬劳,改善伙食,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你看,其实王爷并不吝啬,只是他一开始没考虑得那么周全罢了。”
熙熙攘攘的皇城街道上,毒娘子携着胡四娘闲逛,提起君天逸时,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
“以后咱们要是再给他办事,价钱会按照江湖上一等杀手的价格来算,这总可以了吧?”
听着毒娘子的话,胡四娘轻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争取到了,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啊。”毒娘子提醒道,“你昨天吃早点时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不像样了,幸好当时旁边没有外人在,你得记着,在逸王府里不可以提宋相,尤其不能拿王爷和宋狗贼相提并论。”
“你们为何总管宋相叫狗贼,他到底干什么了?”
“他做的恶事那可多了去了。”毒娘子道,“我听王爷提过不少……”
“他们俩本来就有恩怨,王爷说的可不算。”胡四娘反驳道,“仇人当然不可能说仇人的好话了,这两人之间可是有夺妻之恨的,大姐你不是也挺清楚的吗?”
“逸王未过门的王妃是江二小姐,可他心里还记挂着江大小姐,江大小姐又喜欢宋相,他们这几个人的关系真是乱。若说王爷是个专一的人吧,他分明吃着锅里看着碗里,若说他是个风流浪子吧,他又不愿意给大姐你一个名分,我瞅着他一天到晚装得像个情圣,实际上也不是多好的男人,大姐你为何就非得喜欢他?”
“住口。”毒娘子轻斥一声,“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王爷是我的恩人。”
“是是是,他是你的恩人,你又是我和其他姐姐的恩人,所以我才一直听你的话,替他卖命。可姐姐你扪心自问,他对你好吗?即使你们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他之前也没给咱们多丰厚的待遇,我就是不服。咱们给他办的事还少吗?欠他的恩情早就还完了吧。”
从前只要毒娘子变了脸色,胡四娘也就住口了,可从宋府出来之后,胡四娘时不时就想起在被关在四方客栈里的时候,宋云初的某个同僚问她的那番话——
“你们四处奔波替人卖命,手上的银子攒了多少?怕是连个豪华的宅子都买不上,只能寄人篱下,居无定所。”
她们确实连个豪华的宅子都住不上,只能住在王府的小院里,连府里的下人对她们都没有半分尊敬。
被关在宋府的那段日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她最舒坦的日子。
宋云初为了策反她,每顿六菜一汤,全是珍馐佳肴,又补身又养颜,吃得她胖了一圈,还有那大衣柜里的几十套漂亮衣服和两盒首饰……她都还没试完,就被宋云初赶出府了。
她记得衣柜最边上有两套她试完的衣服,袖口和衣领处的波浪花纹十分别致,裙摆摇曳之间煞是好看。
还有那根做成牡丹花形状的玉簪,和那条雕成梅花形状的手串……
本来宋云初都说那些要给她当见面礼的,可她一心记挂着姐妹们,又实在厚不下脸皮去收,只能回逸王府继续住在那个小院里。
越住越是憋屈,她真有点憋不下去了。
“大姐,有些话不说,我怕把自己给憋死,你有相貌也有本领,完全可以争取荣华富贵,你肯定要说你重视情感高于富贵对吧?那你也不去找个愿意疼爱你的姐夫,你天天跟在王爷身边效忠他,他有把你放在心上吗?实在是太不值了。”
“四妹,你真是变了。”毒娘子望着眼前的姐妹,重重叹息一声,“从宋府回来之后你就变了,你心思单纯,宋云初定是利诱了你,可你不能上当啊,你怎知他对你就是诚心招揽?万一他只是想利用你对付王爷,完事之后又过河拆桥了呢?”
“大姐你糊涂了吧?宋云初是一品大员,我一介平民,有什么值得他过河拆桥的?他利诱我,那不也是因为他看上了我的才能吗?而且他真的很大方,他送人东西,不是一次只给一点,而是一次给一堆。”
“我懒得跟你说。”毒娘子扭开了头,“你若是觉得逸王府待不下去,那你就找个让你快活的地方去,我没意见,但有句话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你若有了想要投靠宋云初的心思,就别认我这个姐姐了。”
话音落下,毒娘子拂袖而去。
“大姐!”胡四娘唤了她一声,见她头也不回,气得跺了跺脚。
大姐真是一头倔驴,执迷不悟!
有钱不好吗?要什么男人啊。
胡四娘本想追上去,可想到出府之后还没吃上自己想吃的点心,便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走向远处的望江楼。
逸王府不给她好吃的,她就自己买去。
殊不知,暗处有几双眼睛盯紧了她的背影,朝她悄悄跟了过去。
胡四娘进了酒楼,点了一坛果子酒,以及曾经在宋府吃过的红梅酥和白玉雪花糕。
宋府的丫鬟跟她说,宋府的大厨会做许多酒楼的招牌点心,在宋府里点菜,便能同时吃到各大酒楼的招牌菜。
逸王府的厨子其实也不差,可那几个狗眼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瞧不起她们的身份,她自然也不屑跟他们交流。
吃饱喝足后,胡四娘便打算回逸王府,却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了女子的哭喊声。
胡四娘转头一看,竟是一个大汉在对一名柔弱的女子拳打脚踢,那女子被打得满地乱爬,嘴里不断喊着“相公饶了我”。
胡四娘目光一凛。
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混账。
她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就朝着那大汉飞出一脚。
她正打算狠狠教训那大汉,却听见耳后有异响,是有人逼近了她,她警觉地一躲,就见那被殴打的女子握着匕首,看向她的眼中也透着杀机。
胡四娘一惊,刚才那一下她要是没躲开,那匕首刺中的就是她的后心。
一击不中,对面的女子冷笑一声,再次袭来。另一名大汉也亮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她逼近。
胡四娘扬手朝二人撒出一把粉末!
二人早有防备,屏住了呼吸,却还是被她的粉末迷住了眼,双目一阵刺痛,脚下的步伐慢了许多。
“想杀你姑奶奶?凭你们还嫩了点。”
胡四娘轻嗤一声,正准备上去收拾二人,却听身后响起两道破空声,她眉头一紧,朝着小巷边缘再次闪躲。
几只飞镖射了空,胡四娘转头看向身后,面色一僵——
三个灰衣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逼来,他们都戴着奇特的全脸面罩,口鼻遮得严实,双眼前用两块琉璃片遮挡,足以让他们看清景物。
这面罩完全就是针对她的啊!
原来方才那对假夫妻只是负责把她引进巷子里,毕竟街上还有不少人,人群里不好动手,而在这清冷窄小的巷子里,她想撤都难。
三个打她一个,真不要脸!
撒药粉不管用了,她只能从大汉手里夺过了匕首,将毒粉抹在了匕首的刀刃上。
只要能划破他们的肌肤,毒就会渗进他们的身体里。
巷子内刀光剑影,巷口处,两道纤细的人影探出了头。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红莲观察着巷子里的战况,悠悠道:“逸王也够狠的,有了疑心便下杀手,为了对付胡四娘,还弄了这样的面罩,生怕杀不死她。”
“这三人功夫瞧着都还不错,胡四娘撑不了多久,红莲姐,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一旁的护卫询问道。
“不着急,我看她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红莲倚靠着墙看戏,“之前她在城西给大人和江小姐捣乱,总该让她吃点儿教训,她现在还没事,咱们救她,未必能被她感激,等她受伤了,万般无助时咱们再出手,她就肯定能记着咱们的好,也会更加憎恨逸王。”
“红莲姐说得是,咱们再等等。”
巷子内的战况依旧激烈。
胡四娘的匕首刺中了一人,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剑。
她吃痛地拧起了脸,咬着牙继续坚持,可她的体力已经不多,很快就被人踢到了墙面上,呕出一口血。
“红莲姐,她吐血了!”
“上!”红莲拿下了腰间的鞭子,朝着巷子里飞奔而去。
杀手们方才与胡四娘打斗了一场,也消耗了不少精力,红莲的骤然出现令他们有些心惊。
来不及多想,其中一人想举刀结果了胡四娘,扬手的那一刻,红莲的鞭子就甩上了他的脖子。
不过片刻的时间,杀手们全倒了下来。
红莲揭下了他们的面罩,胡四娘望着其中的一张面孔,气笑了。
这个人她有印象,大约两个月前在逸王府见过一回,是逸王的暗卫之一。
其实方才她就疑心是不是逸王要杀她,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她跟大姐抱怨归抱怨,若要她真离开大姐,她是不舍的。
可逸王容不下她,想必是她昨天的埋怨被他听去了。
红莲走到了胡四娘面前,问她道:“伤得怎么样?自己能走吗?”
“我能……”胡四娘扶着墙壁起身,才走出一步就差点儿跌倒。
刚才那混蛋一脚踹得太用力,她胸口处气血翻涌,疼得厉害。
红莲见此,没多说什么,抓过她的胳膊将她背了起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送去医馆,要么跟我回宋府。”
“逸王那王八犊子不会放过我的。”胡四娘几乎没有考虑,“除了投靠宋大人,我好像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红莲挑了挑眉,背着她走出巷子。
胡四娘的目光正对着红莲的头顶,语气虚弱中带着一丝感慨,“你头上这颗珍珠……好大。”
红莲发髻上的珠花,是由一颗大珍珠和八颗小珍珠组成,看着可真晃人眼睛。
红莲:“……”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关注她头顶上的珠花,看来逸王是真小气。
胡四娘被带回宋府后,很快便有大夫帮她处理了胳膊的伤势,又开了药方,嘱咐她好生休养几天。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胡姑娘。”
前头响起一道悠闲的声音,胡四娘抬头,便见宋云初摇着扇子走进了屋内。
她坐起了身,冲宋云初问候:“见过大人。”
宋云初挑了挑眉,“你忽然这样懂规矩,让本相有点不习惯。”
“从前是外人,所以不懂规矩。”胡四娘道,“如今选择了投靠大人,自然就不能失礼了。”
“你不怪本相故意把你养胖,对你利诱,从而导致了你的杀身之祸吗?”
见宋云初打开天窗说亮话,胡四娘笑了笑,“利诱我又如何?至少在大人眼里,我是个值得你花钱招揽的人,我不怕被算计,怕的是替人卖命,那人还觉得我一文不值。”
想到巷子里的遭遇,她便恨得咬牙切齿。
挨千刀的狗逸王。
“既然四娘你如此爽快,本相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宋云初合起了扇子,道,“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宋云初的部下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本相提就行,只要你一心追随,本相就能让你过得舒服体面。”
胡四娘闻言,连忙问道:“大人之前关我的时候,给我准备的那些衣服和珠宝都还在吗?”
“当然。”宋云初道,“那些都不算什么,本相如今有个任务要派给你,能让你赚得更多。”
“大人的任务,我一定尽力办,只是我今天受了伤,怕是办不成事……”
“这事不用你出门跑腿。”宋云初慢条斯理道,“本相要你扮演我的小妾,人前装一装恩爱模样就行,私下你还是自由的,不用真的来伺候我。”
胡四娘瞪大了眼,“我?”
“实不相瞒,本相在练一种童子功,练到顶峰之前是不能沾女色的,但这事儿对外保密,本相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愿让外人以为我有隐疾。”
“原本是想挑个女护卫来演,可她们都受过特训,正儿八经的,对我太恭敬,身上缺了些活泼。你与她们不同,你爱财,真性情,本相看中的就是你身上这股聪明伶俐的劲儿。”
胡四娘依旧有些没回过神。
童子功……
这宋相看起来风流不羁,竟还是个雏儿?
也不一定,没准他就是有隐疾,但又不好意思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