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竹在心里琢磨,看这孩子年纪比安安乐乐大也大不了多少,应该就是祝培风和莲雪的孩子了吧?彩蝶在、白月也在,那是老夫人和莲雪都跟他定居扬州了?也对!一般像这种异地上任都是举家搬迁的。
可是又不免别扭,怎么自己费尽心思逃到离京都这么远的地方,还是躲不掉和他们见面的命运??真是孽缘啊!
若今日不幸和莲雪碰到,她一定要解释清楚,自己现在和他可都是纯公务性的来往,绝对没有什么非份之心。
那小男孩看见她还好奇的打量了几眼,之后就扭头跑了。
彩蝶招呼她,“谭小姐里面走吧,离得不远了。”
“好。”她答,又看了白月一眼,见他也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终是继续往里走去。
一路上,刚刚那个小男孩的脸不断在眼前浮现,其实真比较起来,安安比他更像祝培风,尤其她见过他少时的样子,所以眼光能更准确些。
再加上乐乐,现在他等于有三个孩子,算是完成他少时的愿望了吧?
记得自己十四岁那年,他们一同参加常平府举办的赏花宴,常夫人指着几个孩子玩笑,“别看现在都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奶娃,过几年苦日子就来喽,比如我家常姐儿,明年十三,我顶多再留一年,之后就得选婆家定亲事,再举办这赏花宴,没准就要抱着孩子来了。”
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而几个适龄的女孩子皆羞红了脸,不太敢面对什么成婚生子的事。
心竹也把头压低低的,装模作样吃着一块莲蓉酥,祝培风却悄然出现在旁边,低声询问,“心儿妹妹喜欢孩子吗?”
她颊似火烧,抬头瞧周围几位玩伴都在各聊各的,根本没人注意他们这里,才轻轻点了下头。
“太好了!”他声音格外兴奋,“本世子也喜欢,那妹妹喜欢男还是孩女孩?”
“都可以。”她答的敷衍,其实是想快点打发走他,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个的?
祝培风没有她的顾虑,反而把头更压低了几分,“我也觉得男孩女孩都好,不如多生几个?这样就都有了。”
心竹扭捏嗔道:“你想生就生,不过该跟你娘子说才对,与我有何相干?”
祝培风“嘿嘿”一笑,留下句“这不是说呢嘛”……然后才转身离开。
不知何时,前面彩蝶突然停了下来,心竹一时不察差点撞到她背,不禁懊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祝培风还是会对她产生这么大影响。
实在是因为分开的时间远不敌在一起的时间,回忆太多,不知哪一件小事就会勾起曾经的过往,她不过凡夫俗子,含有七情六欲,又怎能说忘就忘?
两人站到一处庭院前,彩蝶推门而入,心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光洁透亮的地砖,大概是天气阴沉、有些发闷,屋里一扇格窗开着,露出室内窗台上摆着的一盆文竹,这也是她自进来起,看见的唯一一抹绿色。
“世子爷……”彩蝶轻敲两下门板,柔声禀报,“谭大小姐已被奴婢带到了。”
心竹立即听到那个低沉的嗓子,可还是一样简短且没有一丝温度,“进来!”
彩蝶替她把房门打开,然后立在一侧,“谭小姐,请吧!”
哎!那种紧张的情绪又来了,深呼吸几口,心竹不敢耽搁,赶紧便跨过门坎,突然又觉得自己果然是女中豪杰,想是一般的小家碧玉,遇到这种场面早就落荒而逃了,自己还能保持冷静,从容进去与此等恨角色过招。
也可能是因为现在身份不同了,她不再是祝培风的世子妃,而只是名普普通通的商人、金福堂的掌柜,为了壮大谭家、赚多多的钱让孩子锦衣玉食,她受些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进入内厅,里面布置倒格外雅致,一切家具都是以沉稳的红棕木为主,这是只有皇亲才配享用的高级木材,穿堂风一阵一阵自窗中吹过,带来不少凉意,把她额上冒出的细汗都吹干了。
祝培风正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知她进来,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光影打斜照在他身上,让那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立体,鼻峰高挺、英眉如刀,今年他也有二十七岁了,已然步入不惑之年,所以整体气质都越发趋于成熟。
可即便只坐在那里不说话,浑身也透露出一股凌厉之色,十分拒人于千里之外,跟她多年接触的祝培风已经天差地别。
还是他之前就是这般对待别人的,只不过……她现在也成了那个“别人”而已。
心竹收回视线,多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冷漠,既然人都进来了,就代表检验首饰的事十有八九,也没什么可急的,便只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收住笔,又把信纸折叠塞进信封,终于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心竹察觉他的动向,走过去一屈膝,“民女见过祝世子,装首饰的车子已经备好,就候在府门外,可否请您移步随民女出去检验?”
“彩图呢?”
心竹被问得一愣,什么彩图?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悠闲靠近椅背,十指交叉在一起横放在腹部,“不知道需要准备彩图吗?总得本世子先过目每一样首饰,确定都符合湘蓝公主的标准了再检验实物吧?而且最后入库前的清点都要在礼部司完成,万一在异地检验完,你去的路上调包了怎么办?再拿着我盖章的文书去找邓文,中间出现损失算谁的?”
心竹张大嘴巴,也没人跟她说要准备彩图啊,况且这些东西可是送进宫里的,决定一家商铺未来的兴衰,谁会在半路调包自家东西?
祝培风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来参加皇品晋选?”
“是……是民女疏失了”她脸烫的不行,想着还好铺子里有她之前设计每一款首饰的草图,那应该就可以了吧?
他不耐烦的用食指挠挠鬓角,满脸蔑视,“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这些本就该参选之前做好的功课,可如今你连图册都没有,是想让我再耽搁一个时辰、等着你临时抱佛脚弄来图册?然后再去礼部司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