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淑香哭得直打嗝,“宪儿,你……你别拦着宬儿,让他去,这祝家太不像话了,怎敢如此对待我的宝贝女儿?论家世、论门第,我们心儿配他世子也是绰绰有余,做什么看他家鼻子眼睛的?我的心儿啊……我可怜的心儿,这一年真是委屈你了,连发烧都不让给请大夫,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哎呀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谭宪一边拉着活驴似的弟弟,一边劝解着母亲,“要杀要剐也得等问明白怎么回事啊,不能意气用事,我看妹夫一直对妹妹关爱有加,次次都陪着一起回来,两人可谓形影不离的,是不是娶平妻之事还被祝老夫人蒙在鼓里?”
听大儿子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谭建雄照小儿子屁股踢了一脚,立眼呵斥,“你给我回来,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校场大门都进不去,能劈到谁?菱儿,你说,姑爷知不知道此事?”
叶淑香止住抽泣,也巴巴等着她的回答。
菱儿头垂低低的,紧张的揉搓着自己衣角,“回老爷,祝老妇人原话是说姑爷已经同意了,但具体知不知道、会不会是故意这样说的,奴婢也不得而知。”
谭建雄暂时松下半口气,其实和儿子一样,也有点不相信祝培风能做出这等事来,好歹和女儿自八岁就认识了,没准就是那祝老妇人先斩后奏,便过来拍拍妻子肩膀,“你先莫伤心了,这两日我亲自去问问培风,若真如亲家所说,为夫我定饶不了他。”
“嗯”叶淑香眼泪婆娑抓着夫君衣摆,“夫君,没弄明白事情原委之前,就让心儿在家里好好住着吧,千万别让女儿心里难受。”
“哎,我知道,就是她住一辈子我都不会说个‘不’字,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爹,那您可说好,若祝培风也知晓此事,并且首肯了,咱们必要上门替姐姐讨个说法,不能让她再回去受气。”谭宬气得连姐夫都不叫了。
“那是自然,谭家这些年虽不倚仗你祖父翰林学士的身份了,但在京都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谭建雄拢共就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接回来当老姑娘,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到她头上。”
“你爹说的对,再有你们俩。“叶淑香指指谭宪、谭宬,“以后别在心儿面前提及此事,免得惹她伤心,告诉门房,最近也别让你姑姑登门了。”
“放心吧母亲,我们知道。”谭宪回答,眉头深锁。
哎!怪不得几十天来总见妹妹一个人闷在屋里、郁郁寡欢的,原来是在婆家经历了这么多不公,他心里着实不好受。傻丫头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若不是被他们发现,她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吗?
随即打定主意,祝培风如果真敢因为子嗣之事再娶,他就当没有这个妹夫、也没认识过他这个人!
*** ***
菱儿被叫走的时候,心竹正在屋里看书,可后来……书页就再也没有翻动过!
她明白,自己的事早晚会让家里人起疑,本来也没想隐瞒,只不过觉得他们主动发现比她突然说出来效果能好点。
听见门响,她才装模作样又将书举起来,菱儿已经悄声走到摇椅旁边,红着眼睛就要下跪,却被她一把拦住,宽慰的道,“别这样,我知道老爷太太叫你过去是问什么,也知道你没发再隐瞒,但没有怪你,所以你无需自责。”
菱儿小心翼翼窥探她一眼,蹑蹑开口,“小姐,对不起,奴婢知您不说此事是不想让夫人他们伤心,可私心里……奴婢是想说的,毕竟小姐确实在祝家和姑爷身上受了那么多委屈,自此一经离开亲王府,就需要一个靠山,而太老爷、老爷、夫人、大少爷、小少爷,就都是小姐的靠山啊。”
“好!”她点头,“既然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早说晚说也便没什么差别了,菱儿……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菱儿担忧的凝望她两眼,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心竹视线一直定格在窗外,放空思绪,好半晌……才将书放在旁边矮案上,缓缓走到榻边,从下面拽出个一米长的黑箱子,将暗锁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雪白雪白的白貂围脖。
大家都以为,她和祝培风的初见是在八岁,其实不然,她记得清清楚楚,真正的第一次见面,还要再提前三年,也就是她五岁的时候。
那时……恰逢太子寿辰,皇上又还年轻,膝下只有三个皇子、两个公主,便在避暑山庄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贺岁宴,文武大臣、公孙王侯家适龄的孩子都可以去参加,一来是能让寿宴更热闹些;二来也有更多的孩子能陪太子玩耍。
而谭老爷子作为太子太傅,是一定要参加的,但想着男孩生性调皮,若是惹出祸来难免丢脸,所以最终决定带乖巧的谭心竹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乖巧的谭心竹实则一点也不乖巧,初到之时就背着所有人惹下祸事,私自闯进了分给亲王世子祝培风的一处单独院落。
因为第一天游园时,她便觉得那院子非常漂亮,墙头挂满姹紫嫣红的花朵,一大团一大团,让人不禁猜想,连外面都这般美丽,里面是不是更加宛如仙境?
而且经过观察,偌大的园子一直大门紧闭着,这更让她对里面的世界感到好奇,所以在绕了几圈之后,便顺着一个狗洞钻了进去。
殊不知,自己一切幼稚的举动,都已被在廊下晒太阳的祝培风尽收眼底。
“你是谁?”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谭心竹呆若木鸡,甚至忘了站起来,还保持着从洞里钻出来的趴跪姿势,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瞪着不远处悠闲靠在那的漂亮男孩,在阳光照耀下,他皮肤白得像瓷器一样。
“问你呢,你是谁?”他不耐烦的又问了第二遍,浓浓的两道小眉毛已经紧紧聚在一起。
谭心竹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心想这位哥哥脾气照她哥比真是差远了,但她的性格向来都是遇强则强,所以立即拍拍裙子,倔强的挺身站了起来。
“我……我叫谭心竹,是来参加太子寿宴的。”
他不屑的睨着她,“寿宴?难道宴会的场地改在我院内了?况且有钻狗洞来参加宴会的吗?”
谭心竹此刻才明白,这哥哥不但脾气不好,说话也同样尖酸刻薄。
祝培风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见她因钻狗洞蹭脏的裙子,还有脏兮兮的小手,便满脸嫌弃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生怕她靠近。
却不想猛然暴露在艳阳里,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都是最近突染风寒的关系,已经连续几日高烧不退,因此身体才甚是虚弱。
“啊……小哥哥,你没事吧?”虽然不太喜欢他,但该有的同情心心竹还是有的,赶紧提裙跑过来,轻轻搀住他胳膊。
可祝培风不但不领情,还一把耸开她小手,厌恶的连退两步,“脏死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说完,待眩晕过去,马上转身往后院走。
“等等!”谭心竹追上去,掐着小腰挡在他面前,“小哥哥怎么这般不懂礼貌?人家好心扶你,你非但不领情不道谢,还差点将我推倒,哥哥这样做是不对的,该跟心儿道歉。”
祝培风正头痛,懒得理她,只绕过“人型茶壶”继续往前走。
她不依不饶追过去,跟在他身后躁舌,“啊……我知道了,哥哥的名字肯定就叫‘讨人厌’,或者‘没礼貌’、‘黑脸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