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肃静!”
朱大典哪想到一帮山东军的军头们竟敢这般猖狂,在这等场合便敢如此喧哗?
当即便是冷着脸大喝。
在他的意识中,只要他一发作,这帮军头必定得服软,毕竟他是巡抚大人嘛。
旁边。
高起潜却忽然有些好笑。
他已经带兵数年,自明白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怎能硬顶?
但他看破却不会去说破,更不着急出来控制,不让朱大典这二愣子吃个大比斗,他怎会长记性,知道锅是铁打的?
“巡抚大人,你这这般是铁了心要拉偏架吗?你还是不是山东巡抚?老子不服!”
符游击是真上头了,大喝一声,‘唰’的便是抽出了腰间佩刀。
“不服!”
“不服!”
“不服!”
“唰唰唰!”
转瞬。
陶延鑨、王世豪他们也纷纷抽出佩刀,公然与朱大典对峙!
外面亲卫此时也明显发生了混乱,不断有打斗声传来。
“这,这……”
朱大典就算再傻此时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一时冷汗都渗出来,忙就想解释什么,可此时他已经把威信败的差不多了,谁还信他的?
眼见局面就要失控,爆发出不可测的恐怖大事件,朱大典赶忙急急向高起潜求救:
“监军大人,还请您赶紧稳稳局面,若不然,真要出大事啊。”
高起潜看着朱大典谦卑的模样,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书呆子一个,还真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了?
但高起潜自也不会放任事情闹大,忙快步来到陈云开身前陪笑道:
“云开,云开,你看,有事咱好商量吗?若再这般乱下去,伤了和气谁都不美了不是?”
陈云开冷笑:
“监军大人,不是卑下不给您面子,是此事欺人太甚了!这里,究竟是我山东军的地盘!!”
“是,是。”
高起潜赶忙赔笑:
“云开,你们山东军自是劳苦功高,咱家一定会仔细向皇爷表明的。可眼下这,你一定要劝劝他们,别太上头了。至于明日攻城之事……”
高起潜想了想,一咬牙道:
“云开,这般,明日不论是谁攻破了这登州城,首功都分你们山东军一半,如何?”
“监军大人英明!”
陈云开这时才松口,喝道:
“都他娘的别吵吵了,当这是菜市口吗!”
符游击等人这才是稍稍平静了些,却依然极为不爽。
符游击喝道:
“云开,仅是首功绝不够!必须得给咱们分首级!”
“没错!”
“将爷,若无首级分给咱们,此事决不能答应!”
“将爷,他们太欺负人了……”
陈云开忙看向高起潜。
高起潜一时也有些头皮发麻了,忙又看向金国奇、邓玘、吴襄等人。
金国奇、邓玘、吴襄他们此时自也不敢把事情做绝,毕竟这是在山东军的地盘上,都是微微点头。
高起潜这才松了口气,忙笑道:
“云开,首级就首级。这般,明天不管金军门他们斩获多少首级,都分你们三成如何?”
“五成!”
“四成,四成吧。云开,金军门他们也不容易啊。”
最终。
在高起潜的不断劝慰之下,陈云开这才稍稍松了口,把明天的首级定格在四成。
…
不多时。
等军议散去,朱大典无奈的看向高起潜道:
“监军大人,这,我……”
高起潜怎能不明白朱大典的意思?
今晚这一役,他的威信尽扫,很显然,山东军以后都不会怎么听他招呼了。
但这俨然也是朱大典自找的。
但面上高起潜还是笑着安抚道:
“朱大人,这带兵啊,究竟不同于理政。你得明白一件事,这些大兵手里,可是有着刀枪的!他们为国效命,舍生忘死,可不欠你朱大人什么。朱大人,咱家乏了,便明日再见了。”
“扑通!”
待高起潜离开后很久,朱大典这才回神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稍稍恢复知觉。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身为山东巡抚,他自是应该把功绩更多的留在山东军这边。
可他呢?
因为过分着急的想把登州城拿下,反而是要牺牲掉山东军的利益,山东军这帮人怎可能不怒?
也就是今天有高起潜在这,稳住了场面。
若没有高起潜,只有他自己……
朱大典一时都不敢往下想了。
半晌。
朱大典幽幽叹息一声:
“这带兵,果然不同于理政啊。那些官员就算花花肠子再多,却究竟没有刀把子。该怎么挽回现在这局面呢?”
思虑半晌。
朱大典眼睛忽然一亮,他想起能解决此事的和核心人选了!
…
不多时。
朱大典便硬着头皮赶到了陈云开的营地,陪着笑道:
“云开,今日着实是本官考虑不周,没有照顾到山东军弟兄们的利益,属实是本官失策了。云开,你是我山东俊杰,此事,还请你一定要帮本官圆圆场。事后本官必有重谢!”
看朱大典这般模样,陈云开又怎会当真?
说白了。
朱大典今天这一遭,威信尽扫,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因为他根本就没把山东军的军头和儿郎们当人看!
你不把人当人看,别人又怎会把你当人看?
更别提!
此时此刻,你还得指望着山东军的儿郎们去卖命了。
“巡抚大人,卑下心里也委屈的紧,今日,我山东军各部,加起来足伤亡三千余人。怕又要家家披麻,户户戴孝了。”
陈云开有些冷漠的说道。
“这……”
朱大典一个机灵,忙瞪大眼睛:
“儿郎们的伤亡,有,有这么多吗?”
看着朱大典这模样,陈云开心底里不由泛起一抹冷笑。
如果说余大成不懂军事,但他后勤方面做的还不错,也不乱指手画脚的,勉强也算合格。
而刘宇烈懂军事,却是急于求成,犯了大错,但在犯错后,刘宇烈纠正很快,并没有再犯致命错误,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从这方面讲,刘宇烈也是有功的。
须知。
在整个大明二百六十年的国运中,除了那些天降猛人,能做到稳住局面,不让局面彻底崩坏的,便已经是能称‘能臣’了。
可这朱大典,明显是个急功近利、根本不把人当人看的主。
但陈云开记忆里,朱大典才是这波登莱之乱最后的受益者,也不知道这厮背后到底是哪个,卡的时机这么精准。
如此。
陈云开以后跟在山东混,跟朱大典打交道的机会肯定还有不少,此时自不可能让朱大典觉得太容易掌控了。
忙深深对朱大典一礼道:
“还请巡抚大人怜悯我山东儿郎,我山东儿郎真的不容易!”
“这……”
朱大典究竟是老官僚,此时自也明白了陈云开的深意。
他要想找回威信,找陈云开也没用,只有他真正能为山东儿郎带来好处和利益,让山东儿郎吃到肉,那才能收回他的威信。
这让朱大典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半晌,深沉道:
“云开,你放心。本官一定会好好思虑,尽快想办法弥补山东儿郎的损失的!”
看着朱大典的背影,陈云开眼睛顿时微微眯起。
这次他的计划虽看似颇为成功,不仅成功把山东军塑造成受了委屈的受害者模样,也不用他们山东儿郎再用命去填这绞肉机了,还能分到些功绩和首级的。
包括朱大典也受到了大教育,知道锅是铁打的了,日后必定会更小心谨慎。
但!
这距离陈云开真正想要的结果:
——那等拉锯式互筑堡垒的相持局面,究竟还差了一把火。
说白了。
此时官军打下登州城的概率是极低的,而且很不明智!
把这么多人命丢在这里,完全是为了朝廷和崇祯皇帝的面子而已。
只有像是辽西屯堡一样,不断拉锯相持,消耗孔有德、李九成他们,这才是取胜之道。
如果再能有机会控制海路,逼孔有德他们逃跑再半渡而击,那就是真的大胜之道了。
可惜!
这基本不现实!
现在就看明天了!
看这帮急于抢功的大军头们,到底有几分实力!
如果在登州南门已经被炸塌了,且南门外已经被填平,并且有诸多进攻掩体的情况下——
他们却还是不能攻克李九成镇守的南城,这相持计划,差不多就能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