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些年拼凑的消息来看,宋诗白觉得她娘当年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明善虽然参与了其中,但是其中似乎还有更大的猫腻。
想到这里,宋诗白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一件古怪的事。
按理说,这次她爹应该拼尽全力刺杀明善,不死不休才对。但为什么,最终只是受伤回来了?也不能这么说,她爹也不是傻子,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总不能真的冲出去送死吧?那她娘的仇怎么办?
这些年她爹似乎一直在瞒着她做着某些谋划,惯性思维让她一直觉得她爹在算计明善。
可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不。
宋诗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爹绝对在算计明善,但以怎样的手段算计,那便不得而知了。
假设她爹的目标除了明善以外还有别的人......
正想着,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宋诗白思绪:“明家本就与荣王有诸多联系,陈见素必然会因为明善而与荣王产生接触。恰好,陈见素又与明善有隔阂,荣王又恰好忌惮明善与明家,但他又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所以,扶持陈见素便成了很好的选择。若是陈见素接受过荣王的帮助,那么她对付你便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们本就为了相同的利益。”
宋诗白觉得颇有道理。
以陈见素这般狠辣的性格,帮荣王妃除掉她从而获得杀明善的机会可谓是好事一桩。
“应该过不了十天,陈见素便会想办法对付你。你了解陈见素,你应该知道她认识那些人,会用什么手段。”谢晏说道。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道:“之后若是再想到什么,便告诉暗卫。”
谢晏眼神一闪,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宋诗白想起了一件事,道:“过几天,你去郊外看一看朱颖。”
然后,她又详细的将朱颖的情况告诉了谢晏。
谢晏了然的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产生了怀疑。
他觉得明家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让诗白带走朱颖,兴许是想借此误导她,让她减少对朱大人的注意力。说不定朱颖身上的毒不仅不好解,还不好查出毒因。
宋诗白同样有谢晏的顾虑,所以才让他也去看看,以防万一。
当然,她也打算借着给国师禀告寺庙进度的机会,趁机向她询问此事。
除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基本都聊的差不多了。
宋诗白没有将明善威胁她爹的事情告诉对方。
两人在沉默中告别后,谢晏面无表情的站在空荡荡的房屋中里,似一尊雕塑似的,一动未动。
夜晚吹来的冷风穿过窗棂,猝不及防的碾碎烛光。
屋内似乎永久的陷入了黑暗里。
。。。。。。。。
东方清带着宋诗白从后门出来,将她送上马车后,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却久久未得到回答。
她以为楼主是不想回答,便保持了沉默,驾着马拐出僻静的小道。
马车内。
宋诗白几乎难掩情绪,直接崩溃了。她闭着眼睛,死死的握着手中的茶杯,埋低脑袋,只发生细微的哽咽声。
再一次.....她再一次失去了亲近的人。
先是明啄,后是那位朋友,再是谢晏。
谢晏投靠公主的消息传来后,她几乎无法接受。人生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背叛,唯独那一次,让她觉得崩溃。所有的感情、付出、计划,皆在那一瞬间成为了笑话。尤其是,她刚在四天前亲手下葬了她的朋友。
查明缘由之后,她庆幸了许久。
但这一次......他们彻底站到了对立面。
她不理解谢晏这么做的缘由,但她能肯定一件事,这件事绝对与弑神门脱不了干系。
可谢晏究竟是什么时候与弑神门接触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谋算的?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在宋诗白脑海中浮现,最终又化作一团迷雾。
即便谢晏日后会对国师不利,至少现在,他们之间还有合作。
宋诗白定了定神,强行将痛苦的情绪抛之脑后。仔细的思考方才提出的那三个问题.....不由想起了四年前,想起了送谢晏离开千柳宫时的情形。
也就是说,四年前,在千柳宫时,谢晏心中便有了谋划。所以,才会在入京之后没多久投靠公主?
但是她还是不明白谢晏这么做的理由。
想着想着,宋诗白感到手心一阵刺痛,这才发觉杯子竟然被她捏碎了。
她似乎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专注着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回到清风楼之后,宋诗白又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处理完身上的伤口之后,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夜未眠。
翌日。
宋诗白拖着疲倦的身体,状若无事一般处理着楼内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看看记录在内的消息,瞧瞧南州最近有没有出现大的变化。
这些平时基本都是灵娘在处理,她只需要偶尔过目几眼便可以了。
但是今天灵娘有事出去了,所以,她便过来接替灵娘的位置。
当然,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尽快从不好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即便,一年半载都走不出来这种状态就是了。
至于荣王妃.....她现在已经开始迷茫要不要继续对付她,或者用谢晏骗取一些利益。
当然,若是荣王妃想要联合陈见素对付他,她也有后手,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宋诗白在书架上随意让东方拿了一本这几日记录的信息册,像是看话本子一般乐呵的看了起来。很快,她注意了一件事。她发现荣王妃竟然在前日去过云水楼,紧接着,她又看见谢晏的名字出现在了上面。
宋诗白眼神瞬间阴郁了起来。
书页声哗啦啦的响起,宋诗白正打算随便再看几眼便让东方将册子放上去,这时却看到了一张画像,一张熟悉的画像——沈瑜。
前晚遇到的那位施粥僧人。
这些消息,绝大部分都是乞丐提供给他们的,在经由楼内的专门执笔人筛查,最后才记录在册。所以,这张画像出现在册子内时,宋诗白是有些惊讶的。
于是,宋诗白便叫来执笔人主领询问此事。
主领回道:“此人名为沈瑜,曾与那位...‘小姑娘’一起来过清风楼。不过,当时他只是在外堂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半日之后,此人带着奇怪的茶出现在衙门口,去衙门借了一口锅,晚上去西街施茶。此人奇怪的点在于,他自称游方僧,却没有游方僧的样子。问其来历,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那茶确实没什么问题,可以解暑。”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没发现什么过于奇怪的点。唯一让她觉得不对的是,此人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主领犹豫了片刻,又道:“属下见此人时,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于是,便问了之前在百晓堂呆过的人。发现此人与南朝国师长的有几分相似之处。”
这么一说,宋诗白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对方眼熟了。她在百晓堂的那几年里,见过好几次南朝国师的画像,怪不得觉得眼熟。
然而,宋诗白很快皱起眉头。
南朝国师千里迢迢来敌国只是为了施茶救人?救的还是敌国的人?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不过,宋诗白并不是很担心。
毕竟,此人一开始是跟着国师过来的。国师放任对方随意行动,必然有国师的道理。兴许两人正在做什么交易.....
“发现此事之后,为何没有上报?”宋诗白问道。
他本来打算今天找机会说的,没想到还没找到机会,便被楼主发现了。
主领将头埋深了一点,谨慎回道:“此事是前天发现,确认对方身份是昨日。属下本想禀告纪掌事,但昨日纪掌事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属下便想将此事直接告知您,但昨日您一直在忙......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属下将此事告知了谢大人。”
纪掌事便是纪灵——灵娘。
在谢晏来到南州后,宋诗白便让执笔人将这边的信息册同步给谢晏一份,好方便他解决问题。
“谢晏可又说些什么?”宋诗白问道。
主领回忆着想着,道:“谢大人很震惊,并让嘱咐您离他远一点,免得被连累。”
宋诗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谢晏的嘱托很正常。
两国国师身份都不一般,涉及的争斗必然不是她们这种可以参与的。
“他可提到自己对此的对策没有?”宋诗白问。
主领摇摇头。
看来是什么都不打算做。
“从现在起,给他同步消息时,先让我过目。”宋诗白吩咐道。
“是。”主领颇为诧异的应了一声。
宋诗白让主领下去后,叫来暗卫首领,让他盯紧谢晏,一有什么消息便告诉她。
东方清虽然愚钝,但是还是从方才得对话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但却没发现哪里不对,未理清思路便迷糊的说道:“太麻烦了吧。我们不是一直派人盯着他吗?”
“不一样。”宋诗白低声说道。
“哪里不一样?”东方清没懂。
宋诗白没有回答,状似专心处理这眼前的事务。
又不讲话了。
东方清撇撇嘴,心中忍不住吐槽。
宋诗白随意着翻着眼前的纸张,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先监视谢晏,等忙完最近的事,过上一二个月在调查谢晏对付国师的原因。谢晏应该不会这么快出手,她们现在还有缓和的余地。至少得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思考立场的问题。
以及明善的威胁.....
宋诗白打算先答应下来,能拖则拖。反正她已经做到了信上的内容——投靠国师。
明善应该不会这么快用到她。毕竟,她与国师才刚接触。国师不会这么快的信任她。至少需要接触一两年,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才行。
她顶多算一步暗棋。
思考过后,宋诗白让人拿来三封空白的信笺,开始提起落字。
一封是给明善的回信,一封是给远在京都的纪舫,告知他崔稷的事情,最后一封是给罗刹楼的邀请信,打算与对方共谋百晓堂。
三封信送出之后,宋诗白背靠轮椅的椅背,缓慢着吃着几口冰镇西瓜,想着自己九月份的生辰,有些哀愁的叹息一声。
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正难受着,经常跟在灵娘身后做事的侍女尤霜敲门进来,对她道:“楼主,王书姑娘与她的随从带着行囊出城了。”
这是离开南州?难道事情已经办成?
宋诗白眉头微挑,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那侍女尤霜接着道:“离开时,她与谢大人曾见过一面。”
她顿了一下,特意提醒道:“是谢大人先找王书姑娘。”
宋诗白嘴角微翘,问道:“傅南姑娘可留了下来?”
侍女尤霜犹豫着点了点头。
宋诗白嘴角翘起的弧度更大了。
是时候想办法让宋采南也进来玩一玩了。
“让灵娘问一问谢大人与王书姑娘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交易。”宋诗白道。
“是。”侍女尤霜回道。
“此事办完之后,为我找几个会讲学的账房先生。教学时间在卯时,修金随意,三倍、四倍都可以。”宋诗白嘱咐道。
“是。”侍女尤霜似有些惊喜,连忙应了一声。
。。。。。。
一辆马车缓慢的行走在街上,渐渐驶离这里。
马车内。
目光如同枯井的女子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琢磨着面前的棋局,直到一只带着薄茧的细手移开了某颗棋子。
女子抬眼看向对面的好友,声音平静的毫无起伏道:“放回去。”
傅南握紧了那枚棋子,一脸不舍的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我不走。”王书抑制住反问讽刺的冲动,顿了顿,嘴角微翘,幽默回道:“我只是去京都游玩几十年而已。”说罢,王书收敛了开玩笑的语气,正经说道:“若你在南州需要帮助,便去找弑神门的人。若他们也帮不了你,再去找谢司马。好心提醒你一句,他救你的几率很低。”
傅南心里虽有些开心,却还是不解的询问道:“他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她的目的达到了?
“没什么。”王书如古井一般的眼神在那瞬间闪过短暂的亮光,继续面无表情的打击好友道:“他没救了,放弃吧。”
“啊?”傅南一脸懵逼。
王书面无表情将傅南手中的那枚棋子放回原位。
谢司马居然是个乐于找死的人,真是出乎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