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深深一拜,艰难的唤了声:“老师。”
姜槐微不可见的颔首。
荣王不甘示弱,抢着行礼道:“拜见国师。”而后,目光坦然,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国师大人,许久未见,您都瘦了。我府上的厨子手艺极好,今晚便将他送到您的府上,让他好好给您补补。”
姜槐没有拒绝,微笑回复道:“好。”
荣王心下诧异。
他以为国师不会接受他的好意。毕竟,国师从小都不太看好他。可仔细想想,国师似乎也并没有因此对他的行事表达过任何不满。
泽永殿的主人一如既往,还是那么虚伪。
明皇昨夜回京,去了皇陵悄悄的祭拜先皇。恰好,在那碰见同样祭拜先皇的国师。明皇初始不解为何国师身在此处,而且样貌也发生了变化。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国师的法力应该是恢复了,便开始之前喜欢随意变行的怪癖。她二人就着最近的政事聊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各回各的住处。
很奇怪,在闲聊的那半个时辰中,明皇觉得国师性情似乎恢复了以往,不在跳脱。同样的,也让人难以亲近。
他想了一晚上,没有想通。今早便让阎汜进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两人聊着聊着便聊起了玉京,过了一会儿,国师竟破天荒的来到了御书房,与他们商讨了玉京后续的事情。之后,又听说了朱樊的事,便跟着来到了这里。
其实,明皇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要不要阻止她做这件事?明皇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跟一个心思极深、手段强横的神做博弈?他觉得自己可以提前准备准备,修建陵墓了。
朝中、民间都有部分国师的信徒,其中不乏一些身居高位的人。
譬如,阎汜。嗯....还有早期的他。
虽然在国师消失的这些年里,她的威信有所下降,但好歹底子摆在那,余威尚在。
这才是国师影响力长久存在的原因。
姜槐看向朱樊,没有任何询问,似乎早已了解事情的首尾,带着疏离的笑意开口道:“将你带回的账本交给户部,让他们去查吧。还有你身边的那位,带着他去确认究竟是谁下的毒?曹休的死,定要查清。以及,玉京一事,该罢免的罢免,该处理的处理。至于修建一事.....不必了,免得引起民怨。”
最后几句,是说给在场全部人听的。
她的每一句都是通知,没有任何和缓的余地。
事实上,姜国师来这里,只是为了通知他们这些事,向他们施压。
末了,姜槐微笑温和,似乎向明皇寻求意见:“圣上以为如何?”
明皇神情温柔,低声笑道:“很好。”
他的余光瞥向阎汜。
阎汜立刻反应了过来,拱手道:“臣必然竭尽全力,力求公正。”
明皇微不可察的轻轻颔首。
“那此处便交给阎相了。”说罢,姜槐对着阎汜莞尔一笑。而后身形涣散,消失在原地,只留些许微风拂过众人衣襟。
此种神迹,除却明皇,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于是,赶紧躬身行礼恭送国师离去。
明皇倒也有些诧异,她为何不留下来监督此事?就怕有人不死心使绊子吗?这种事,前朝不是没有。甚至于,有些大胆的愣头青建立了一个组织——弑神门。仔细算来,已存在数百年。
神灵未降临人间之前,世人对神的敬畏之心极重。降临之后,倒有意思许多,许多人觉得这个不公平、那个不公平,逮着国师往死里骂。加之,国师也不管这些事,那些骂声更甚了。
明皇转念一想,兴许她在暗地里仔细观察着。毕竟,她的法力已经恢复了。
。。。。。。。
纪舫领着一众死士去往京都某处宅院。
早在谢晏入京前,宋诗白便置办了好几处房产,以防自己人没地方住。
自然,也不怕没钱花。
京都内分别有一家赌坊、钱庄、蜜饯铺皆是宋诗白手底下的。他们若是需要银钱,可以直接过去取。
纪舫是个不安生的主。前几年在济州呆的给他憋坏了,这不,来了京都,便怎么都安生不下来。除了想怎么让朱樊解决自家的事,还积极的想怎么办些合乎楼主心意的事。例如,把百晓堂设立在京都内的据点占为己有。这本就是楼主想要的做的。而且,现下百晓堂内部混乱,正好是一举拿下的好机会。
不过,还是要先把朱樊的事解决了,在做其他事。
百晓堂的事,可以先向同僚打探一下。
谁知,赌坊坊主告诉他,京都内的百晓堂早在谢左丞的运作下成为他们的了。
京都内的三位同僚让他少些动作,先做眼下的事。
纪舫只好暂且搁置自己的想法,等待下一个时机。
。。。。。。
宋诗白的伤势超乎众人的想象。
狰狞的伤口贯穿整个背部,甚至可以从几道巨大的伤口中,看到一些更加细密的伤痕。背部下方的肉已经翻出糜烂,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两条胳膊上皆有大大小小的伤痕,而左臂伤口极多。腿部上也有箭羽贯穿的痕迹。
伤势严重至此,都不妨她宋诗白做事。
很难想象,宋诗白是怎么一路谈笑风生,状若无事一般颠簸至此。
屋内二人陷入短暂沉默。
宋诗白倒是心态好,虽然还有许多担忧的事未曾解决,但她一沾床便将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趴在床上埋头补觉。
俩夜没有合眼加之精神高度紧绷,撑到现在也算圆满。
宋诗白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也不管自己现下什么状况。
微响的鼾声从下方传来,倒让心头沉闷的两人哭笑不得。
医女华姚眼神不善的斜瞥了一眼谢晏,本能的排斥男的呆在楼主的房间里。若非楼主应允,少说她也得让此人吃几巴掌,让他明白明白道理。
楼主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这个叫‘谢晏’的男人迷惑。她若是楼主,冲着这家伙不听她指挥,瞎投靠公主一事,她怎么也得找些杀手弄死他,好出口恶气。
华姚不在看谢晏,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打下手。”
谢晏不假所思道:“好。”
屋内的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烂肉被小心割下,伤口用针慢慢缝合,浓厚的中草药味渐渐掩盖了血腥味......约是过了二个时辰,宋诗白背部腿上的伤口处理完毕,只剩腹部一些不甚严重的伤口没有处理。
剩下的伤口,华姚打算等一个时辰后再叫醒楼主,现下先让她休息休息,缓和缓和精神。
华姚写了一张药单,对着谢晏道:“二楼东面最后面有一间药方,名为当归。你去里面拿药煎药。”
“好。”谢晏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药材,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方才去往二楼处。
宋诗白没有睡多久,只睡了二个多时辰便清醒的睁开双眼。
她刚刚做了个梦,梦里是济州发生的事情。在梦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没有处理。
明家下毒控制人是惯用手段。不用想,便能猜到明啄当时出现在季慈堂,除了要拦截她之外,还有下毒。朱颖身上的毒不解开,朱樊那边很难顺畅。
现下头疼的是,她不知道朱颖身上有多少种毒,毒是什么。
她身边精于研究下毒、解毒的只有谢晏、干爹二人。虽然宋家也有,但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这边的事情都解决了,那么爹跟明家的事应该也差不多了结了。她只需派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拦截到干爹便好。
宋诗白仔细想了想,便打算派楼里的高手去。
除此之外,她回城的消息估计最晚明日便会传到宋家耳中。届时,他们定然会从她身上骗取消息,以重新估算她的价值。一旦觉得她失去价值,除了暗地里撤销对她的援手,还会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的疯抢她娘留给她的东西。
所以,她打算借助帮助明家一事,给宋家一种‘她与明家关系尚好’的假象。其次,她得趁着明家受创的机会,拿下百晓堂。增加自己的筹码。之后,在借着给国师建庙的档口,利用国师的威压将她娘留给她的东西从宋家分割出来。
宋诗白思考过后,一抬头竟看见华姚似观察平日养的药草一般,目不转睛的探头看着她。
宋诗白忽然感觉自己在别人眼中失去了做人的资格,瞬间有些不自在。便轻咳一声,道:“我身上伤势如何?”
华姚瞬间表情严肃,恢复了医者里的状态,沉声道:“情况很严重。您至少需要在床上趴一个月,换几次针线,剔几次烂肉。除此之外,不要再动武。”
听到换几次针线那里,宋诗白瞬间感觉自己背后一阵发痛,隐隐想起自己在梦中梦见明善在人皮上做针线活的画面,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灵娘呢?谢晏呢?他俩去哪了?”宋诗白又问。
“在药房。”华姚回道。
正说着,灵娘、谢晏先后端着汤药进来了。
隔着老远,宋诗白便闻到了那股冲人天灵盖的苦味。
灵娘见宋诗白醒来,面露喜色,而后又让宋诗白将她端来的三碗汤药喝完。
汤药的温度刚刚好,宋诗白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发觉没有想象中那么苦,便下意识的看向谢晏,眉眼带笑。很快,她又将剩余的两碗苦药喝完。
之后,谢晏便将熬制好、不影响药效的糖水小心翼翼的端到宋诗白眼前。
宋诗白猛喝了一大口,勉强冲淡了一眼口中的苦味。
谢晏又手速极快的递来一盒蜜饯。
宋诗白摆摆手,打算先说事情。吃着东西讲话,总归没礼貌。
宋诗白让华姚出去为她准备饭食之后,看向灵娘,道:“你派楼里几位高手分别在回道士山、千柳宫的必经之路上,拦住千柳宫宫主,现在去办。”
“是。”灵娘道。
宋诗白最后看向谢晏,随意拍拍床边放着蜜饯盒子的木凳,示意他坐下,道:“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谢晏深呼一口气,用紧张的表情掩盖心下的忧虑。他揉了揉眼角的泪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好。”
宋诗白先挑最要紧的讲了。
一是,朱颖身上的毒需要在这几日便确认好。二是,她需要借助明家刺杀荣王妃一事让宋家以为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借此给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谢晏沉吟片刻,道:“第一件事,不算难。只是此事需要隐秘,定要避免被人发现。你想的没有岔子,只是事情麻烦些。第二件事,刺杀一事已在南州传的沸沸扬扬。虽然荣王妃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但本地的一些世家族已经知晓。嗯,是我放的消息给他们.....所以,你帮明家从中调和此事,也能落到他们耳中,让他们以为你与明家关系暧昧。这件事,重点是延后退婚。这样才能落实他们的想法。”
他语气顿了一下,问:“你查到朱颖身上的毒后,是想让你干爹留下来解毒,还是想用荣王妃一事威胁明家帮你解毒?”
宋诗白犹豫道:“如果你与我干爹都无法解毒,我只好威胁明家。只是此事风险过大。可能会导致我之后的计划不顺。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谢晏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话,明善的妹妹意图家主之位。可以与她合作,但是你与明家刚发生冲突的几年之内,她兴许都不会出手帮你。或许可以去鬼市找神医帮忙。”
宋诗白思虑一二,便下定决心道:“先试试,根据情况而定。”说到此,她语气一顿,问:“你可知荣王妃的下落?”
谢晏表情瞬间有些阴沉,嘴角似压抑着怒火,沉声开口道:“在我府上。”
宋诗白有些不解谢晏愤怒的来源。
莫不是投靠公主投靠上瘾,连着荣王府的人都讨厌?
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