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山洞里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从昨晚众人一致同意揭竿而起的那一刻,所有人的人生,便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天刚蒙蒙亮,徐子晋、“大锤”楚文勇驾着马车返回新宁州。
徐子晋要回去把“福字营”的弟兄召集起来,那些人原本就是军汉,有他们的加入,义举的基本盘就有了。楚文勇回去的主要任务是尽可能多的搜集武器,不管是他铁匠铺里原有的,还是花钱从别的铺子里买,总之,武器越多越好,为此林宗泽特意拿了一百两银铤交给楚文勇。
楚文勇回去还有一个任务,通知所有准备参加义举的弟兄的家人,让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全部搬到山洞。临出发前,楚文勇又想起了之前陈展云想约时间与林宗泽会面的事。义举之后,再想回去新宁州不知道要到何时,所以,他询问林宗泽,此番回去新宁州,要不要给陈展云回个信。
“那个陈老板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我们一旦举了义旗,在旁人眼里便反贼,何苦把他牵连进来?还是算了吧。”如果换做之前,林宗泽倒是不在意跟陈展云结交一番。
“等等,老哥,你们说的陈老板是之前从山贼手里解救出来的那个?”许山海皱了皱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嗯,就是他,前些日子,他还拉了一车粮食去大锤的铁匠铺,说是感谢弟兄们的搭救,并且,留下话,要约时间,摆下席面,当面感谢我们。”林宗泽点头。
“老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想去会一会那个陈老板。”有些事,趁着现在方便,许山海想去争取一下。
“你见他做甚?”林宗泽不知道许山海在琢磨什么。
“我们起事后,所需东西甚多,多一条采办的路子,总不是坏事。我想去会一会他,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就算往后,能建立起自己的后勤系统,那也需要有足够的时间,所以,他才会想到,能不能说服陈展云暗中帮忙采买物资。
“商人重利,反正我们给银钱,又不白要他的东西,什么钱不是赚?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胆量。”作为一个穿越之人,许山海清楚的记得:无论是宋、金之时,还是眼下的大明与女真,哪怕双方不共戴天,商人们依旧偷偷给外族输送物资。
远的不说,就在辽东,无论大明与女真人打得多么死去活来,双方的贸易往来从来都没中断过,何况是偷偷的卖东西给义军?
“行,大锤,你回去给陈老板带个话,就说许老弟打算会一会他。“林宗泽琢磨一会儿,点头同意了许山海的想法。
毕竟眼下尚未起事,届时又有大锤陪着,许山海去见陈展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徐子晋、楚文勇走后,林宗泽又把何一手、武小满叫来,安排他们去木民村探查一番。
既然准备招兵买马,总得找个地方。山洞这里安顿了所有人的家眷,林宗泽不打算让外界知晓。
再加上,这里山路崎岖,进出极为不便,而自己的村子又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思来想去,最的地方就只有木民村。
突袭文家的时候,何一手基本没怎么露面,又有郎中的身份做掩护,让武小满跟他一起去,顺便也可以看看文宅现在是什么情况。
山洞里,林宗泽、许山海、王恩祖,还有受伤的李应全、吕耀辉,几人围坐一圈。
岩壁上插着几枝手臂粗的火把,四人中间堆满了金银细软,火光之下,这些黄白之物,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光芒。这是之前何一手他们用马车从文家运回来的财物。
“收缴的山贼贼赃和文家的财货,除了分给大家的,剩下的全都在这儿了。老弟,现在这些黄白之物就统统转交给你了。“林宗泽指着地上的财货,对许山海说道。
虽然财物运回来好几天,但是谁也没仔细去清点过,粗略估算,应该不是一个小数字。
“这个不行!”许山海急忙摆手,连声拒绝。
“事情我可以做,但是钱财方面,老哥,你还是找一个人专门来应付。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信任我,可是,往后钱款进出频繁,还是要有专人负责比较好。“想到要整天面对账本和一大堆的数字,许山海头皮发麻。
“呃……”原本以为许山海是为了避嫌才一口回绝,可听到他的理由,顿时令林宗泽语塞。
“要不让秃子来吧?反正以前他在军中管草料。”说话的是永远脸上都带着笑容的吕耀辉,说完之后,他还不忘对着李应全,捉狭的歪了歪嘴。
“也行,虽说秃子伤还没好,但也不妨碍他数钱,哈哈哈~~”也许是被吕耀辉的表情传染,林宗泽也放声大笑。
“我守着这些玩意儿没问题,但是做账房先生,我可没那个本事。”被林宗泽和吕耀辉一顿打趣,李应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为难的表情。
“没事没事,以后专门给你找两个会做账的小伙计,到时候你瓜皮帽一戴,再贴两撇胡子,保管跟戏台上的账房先生一模一样。”吕耀辉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几人一番哄笑,笑声中,这事就算定下了。
“老哥,既然要招兵买马,大干一场,咱们总得有个名号吧?不然对外怎么说?”收起了笑容,许山海想到了正事。
“对对对,三哥,你起个名号吧?起个气派点的名号。”李应全赶紧附和,被吕耀辉盯着打趣,他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开。
“我们‘过山风’兄弟……哈哈哈!”吕耀辉的这一句,把之前山贼头领模仿得惟妙惟肖。
很难想象他满脸的笑容,幽默的天性,在审讯敌人的时候会使出那些个阴毒的手段。
“连那种小山贼都给自己取了名号,三哥,你快点想一个能吓死官府的名号。”说完,吕耀辉还伸出胳膊,做了一个强壮有力的姿势。
“我大字不识几个,连家里几个小子的名字都还是花了几文钱,请算卦先生起的。名号还是大家一起想吧。”林宗泽连忙摆手。
要他杀几个人还容易一些,舞文弄墨的事,林宗泽一听头都大。他所认识的百十来字,还是在军中当了官之后,为了应付军情,硬着头皮的死记硬背下来的。
“叫‘龙王’,怎么样?”李应全第一个响应。
“我们‘龙王’兄弟……”吕耀辉又模仿山贼头领的语气说了一遍。
“不好不好,旁人一听还以为我们能呼风唤雨,像是戏文里的词。”听着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词,吕耀辉觉得完全不像那么回事。
“别闹,这事让许老弟来吧,他是读书人,让他想个好名号。”林宗泽赶紧制止了吕耀辉,要是让他说下去,还不知道会把话题带偏到哪里去。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名号既要简单易记,还要传达出背后的含义。这让许山海也有点犯难。
“华夏?”
“中华?”
“闯王?”许山海甚至在心里恶趣味了一把。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脑中浮现的一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劈了下来,许山海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国兴军吧?大家觉得怎么样?”理了理思路,许山海缓缓的说出了这个名号。
“国兴军?这个是什么意思?”别说,林宗泽不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在座的几个人都不明白,许山海怎么会想出这几个字。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许山海站起身,走了两步,大声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开头八个字,模模糊糊的还能猜个大概意思,余下两句“之乎者也”把林宗泽几人弄得昏头转向,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保卫国家不受外辱,是皇帝和大臣的事,而天下苍生的兴衰,关乎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因此,每一个人都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而现在,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何谈天下?”幸好,许山海及时的“翻译”成了他们都能听懂的话。
“就算我等只是几介匹夫,那又如何?为了家人;为了国之兴亡;为了天下苍生,我们也要振臂高呼,擎起义旗!”许山海的眼光从三人脸上逐一扫过。
说完之后,许山海转身坐下,他相信自己的想法和解释,林宗泽他们都听懂了。
……
……
片刻之后,林宗泽“呼”的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好一个‘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痛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我这匹夫来试试他们的斤两!”
这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洞,铿锵话语在岩壁上来回撞击,久久不能散去。
“就这么定了!我们就叫‘国兴军’!”一把拉开衣襟,林宗泽觉得胸中一团烈焰在燃烧,仿佛十几年来所有的委屈、悲伤、无奈,都被这团火焰付之一炬,他又找回了曾经驰骋疆场、热血沸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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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宁州城内
一路上,蒋捕头的脸色阴沉到能拧出水。回到自家的宅院,不但家里的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就连伺候他更衣的小妾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迁怒到自己。
前几日,他带人去木民村缉凶,非但人没抓到,还折损了二十来人。无奈之下,只好指使捕快,从城外的流民中抓了十几个人冒充贼人,押回了州衙的大狱,以此应付知州。
谁曾想,不知什么人,把他抓良冒功的事捅了出来。
今日早班点卯过后,他被知州单独拎进内堂,劈头盖脸臭骂一通,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并限他五日之内,把真正的“贼人”捉拿归案。如果期限内拿不到人,就不是卷铺盖走人那么简单了。
离开木民村时,村中两个大户,每人奉上了十两纹银,加上把村里搜刮来的粮食转手卖给城里的粮行,得银七十两。
虽然,这一趟有个八九十两的好处,可是那点银两和这身公服,孰轻孰重,蒋捕头还是拎得清。
接下来,要怎么样把知州老爷应付过去,这是他要好好琢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