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民村
即便是骑马,可齐腰高的小矮马1根本跑不快,所以,当林宗泽、王恩祖赶到木民村的时候,日头已偏西,很多下地干活的村民,已经回到了村中。
当林宗泽等人被文昭象的家丁领进门时,安小六、文昭象坐在茶几前,刚结束之前的窃窃私语。
厅中,卢管家和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则在靠墙的桌子前,对着一份还在誊写的地契,逐字逐句的抠字眼。
看到两人进来,卢管家放下手中的纸,伸手一指林宗泽和王恩祖,对着安小六说道:“安捕头,昨天来的就是他们俩。”
“哦?”安小六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二人,“就是你们杀了好几个山里人?好胆量呐!”就差一块惊堂木,安小六这架势,学足了州衙的同知老爷。
“不敢,不敢,山贼夜袭村子,烧杀劫掠,小民被逼无奈,失手误杀了几个。”拱手抱拳,林宗泽身子微微前倾。
要知道,“山里人”与“山贼”字面上差别不大,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但是,这话从捕快嘴里说出来可就天差地别了,一个是无辜山民,一个杀人放火的贼人,林宗泽怎么可能听不出安小六话里暗藏祸心?
“好了,好了,你们今日所来何事?”眼见安小六要把话题带偏,文昭象赶紧截了他的话头。
“回员外的话,小人今日来是想请员外帮我等证得清白。”林宗泽转身又向文昭象拱拱手。
“员外大善人,素来宅心仁厚,并且多有体恤乡邻之举,只可惜,你们对员外的一片好心不领情呐!”卢管家假惺惺的惋惜道:“今日过来,不知你们考虑得如何了?”
“我们……我们……都听员外的安排。”虽说已经做了决定,向文昭象低头,可是,答应得太痛快,反倒会令他起心生疑虑,所以,林宗泽磕磕巴巴的回答,看起来才正常。
“不错,不错,还是聪明人,也不枉我家员外一片好心。”明知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妥协只是迟早的事,听到林宗泽松了口,卢管家满脸笑容。
“老爷,您看……?”高兴归高兴,卢管家没有忘记谁才能最终拍板。
“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签字画押吧。”三十多亩地,眼看着就要到手,文昭象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故作镇静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此时,屋子里,除了林宗泽、王恩祖之外,其他人心怀喜悦,“员外,恭喜!恭喜!”安小六的这句恭喜,言外之意,只有他们俩才明白。
卢管家拿起方才誊写好的地契,拿着腔调,装模作样的念了一遍,也不管林宗泽他们有没有听懂。
接下来的流程就便是,由师爷代笔,在地契上签下了林宗泽、王恩祖的名字,然后,两人分别在地契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转眼工夫,村子里几十亩地,每年一半的收成就归了文昭象。
“多谢员外老爷!现在天色将晚,小人想把浑家接了回去。”由师爷代签了名字,自己摁了手印,王恩祖只想赶紧接了婆娘离开这里。
“呃……人是安捕头拿的,放人的事,还得安捕头做主啊。”自己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剩下烫手的事情,文昭象可不想让自己受牵连,不管怎么说,妇人的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呃…这个…”文昭象突如其来的甩锅,顿时把安小六弄得有些慌乱。
“你们虽然签字画押了,但是地契要整个村子的人都签字画押才合规矩,员外,你说是不是?”终究是见过场面的人,眼珠一转,安小六便想到了应对之策,那就是——拖!
要村子里所有人都签字画押,最快都是明天的事了,只要把眼下应付过去,然后,把文昭象承诺的银两拿到手。
明天,就算知道妇人死了,谅这帮乡民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况且,妇人是自己上吊自杀,安小六不相信他们还敢反咬自己一口。
“村里总共也没几户人家,能当家的,一个被你们抓来了,一个被山贼杀了,还有一个被山贼所伤,现在能画的只剩我们两个。”安小六不自然的神情,再加上推三阻四的说辞,让林宗泽心生蹊跷。
“那不行,受伤的也要签,签完再放人。”其实地契上有林宗泽、王恩祖的签字画押已经足够,他们胆敢反悔,闹到官府也翻不了天。
安小六现在想要的是,把他俩支走,自己从文昭象手里拿了银子,赶紧脱身。
“我们俩已经画押了,让我弟兄见上他浑家一面总可以吧?”林宗泽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天色将暗,当林宗泽、王恩祖跟着家丁走进粮仓时,王阳氏的尸体依旧挂在房梁。
看到眼前的景象,王恩祖先是一愣,旋即几个箭步便冲了过去。
“慧娘,你怎么了?”王恩祖使劲的摇晃妇人的身体,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已经变冷、僵硬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回应。
“慧娘!慧娘!你醒醒……你醒醒……”曾经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王恩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婆娘死了?
可他依旧不停地摇晃着妇人已经冰冷的尸体,口中不断呼唤她的小名。
良久,王恩祖停止了呼唤,轻轻的放下妇人的尸体,猛然起身,两步冲到粮仓门前,一把揪住一个家丁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跟你们一起进来的啊!”憋红了脸的家丁不停的摆着手。
此时的王恩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他不知道自己的婆娘为什么会上吊自杀?
来之前,他还以为,只要自己痛痛快快的签字画押,就能领着婆娘回家。谁曾想,见到的却是婆娘冷冰冰的尸体。
“三哥儿……狗毛……”
“三哥儿,三哥儿……狗毛……是你们吗?”粮仓远处,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呼叫声,那是被铁链拴在另一边的鲍祥丰。
看了看,抱着妇人尸体,终于哭出声来的王恩祖,林宗泽犹豫了一下,循着声音找到了鲍祥丰。
一见到被铁链锁住的鲍祥丰,林宗泽劈头盖脸的问道:“狗毛的浑家是怎么死的?”
林宗泽不相信,王杨氏好端端的会上吊自杀,他觉得跟王杨氏一起被抓来的鲍祥丰,肯定知道原因。
“唉~~~造孽啊!造孽啊!”虽然被锁在粮仓的另一边,但是,鲍祥丰远远的,还是目睹了王阳氏,被帮闲轮番糟蹋的场面。
“她是被那帮人不停的糟蹋,受不了才自尽。”
“是哪些人?”
“跟着捕头一起的那些人。”
“是捕头叫他们干的?”
“不是不是,捕头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些人中午在外面喝酒,喝着喝着酒酒兽性大发,冲进来糟蹋了狗毛的媳妇。他媳妇自尽之后捕头才知道。”安小六过来之后打骂帮闲的场面,鲍祥丰也看在眼里。
听完鲍祥丰的话,林宗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任凭依旧被铁链拴着的鲍祥丰在身后大喊:“三哥儿救我!三哥儿救我!”
文昭象欲言又止,几次端起手边的茶碗,又几次放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安捕头,等他们发现那个妇人死了,闹将起来,如何是好?”
虽然妇人的死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文昭象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因为,不管怎么说,妇人都是死在自家的粮仓中。
“不用担心,这等小事,员外又不是没见过。几个村夫还能翻了天?”嘴上敷衍着文昭象,安小六心中一阵鄙夷。
为了夺人田产,两人狼狈为奸又不是一次两次,不然,文昭象怎会有如今的家业?再说了,同样的手段,先前又不是没出过人命?安小六心道,文昭象现在装出这种嘴脸,演给谁看呐?
“哐当!”花厅的半扇门被撞开,王恩祖跌跌撞撞的的冲进来,林宗泽紧跟其后。随后跟进来的帮闲、家丁赶紧死死的拽住两人。
“还命来!还命来!你们还我浑家性命来~~~“虽然被人拽住手臂、抱住了腰,王恩祖还是想往前冲。
“放肆!”安小六一拍身旁的茶几,站起身来。
“你浑家自己想不开,上吊自尽,你还想构陷他人?”安小六明白,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只有嗓门比王恩祖的更大才能镇得住场面。
“你们逼死了我的浑家,你们要偿命!”被两家丁死死抱住的王恩祖,不停的想要往前冲。
“大胆!”安小六从腰中抽出铁尺,“哐啷”一下丢在茶几上。
“你尽可去查看,你浑家除了自尽的伤痕之外,可有其他致死之处?黄口白牙构陷官府之人,本捕头饶不了你!”把腰间的腰牌取下,举在手中,怒目喷张,一副即刻就要拿人的架势。
“好了,好了。安捕头息怒!”文昭象装模作样的拦在安小六身前。
“你们也别胡搅蛮缠,那妇人悬梁自尽,能怪得了谁?”文昭象一边假装拦着安小六,一边回头呵斥着玩跟踪。
“卢管家,去拿几贯钱,让他们把妇人后事料理了。”安小六用官府来威逼,自己出面安抚两句,这种老套路文昭象,他熟。
1矮马:又名“德保矮马”、“果下马”,中国微型马的代表品种,与英国设得兰矮马并称为世界两大矮马源流。挽、驮、骑兼用品种。体型矮小,成年后身高1米左右,只有伊犁马、蒙古马的60%-70%。据广西德保县志记载:明嘉靖元年,议定各土司三年一次贡马,就彼地变价解贮布政司库,其降香、黄蜡、茶叶等物仍解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