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里并没有完全相信云观棋。
什么观星掐算发现的命定之人,什么羞涩可爱恋爱脑——不如信她是秦始皇!
她可没忘记饭店里那满是恶意的挑拨。
趁着发疯不着痕迹靠近了茶壶,江烟里假装被地上散落的瓜果绊了一跤,跌落在地,恰巧就摔在了卫扶光跟前,仅仅相隔着铁栏,她看见卫扶光,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脸茫然,无比凄楚地盯着他。
卫扶光:“……”
他张了张嘴,虽然被封住了说话的能力,但一双眼却在说——
演技还是这么差。
江烟里恍然未见,仍盯着他的脸,忽而将手伸入铁栏,抚上卫扶光的眉眼,声音不高不低地喃喃自语:“一入幽冥深似海……”
卫扶光:“……”
隔壁江风归:“……”
江风归开始深呼吸,头痛欲裂,闭上眼,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俄顷,云观棋缓缓步向江烟里,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七娘,眼下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咬字清晰,带着一丝警告,没有半分吃味,江烟里看也不看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可我并不喜欢你。”
云观棋轻声但坚定:“待走一遍三书六礼,你便是我的妻子。”
江烟里觉得他有病,几乎快按捺不住,却强撑着周旋,从地上捡起了毫发无损的茶壶,双手捧着,幽怨不已看向卫扶光:“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你我之间的情谊,竟是比这茶壶还要易碎!”
云观棋皱了皱眉,心中感到强烈的违和。
——先前她跟三郎可不是这么说的,虽然那些话显然只是随口胡扯好逼他现身,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江烟里绝非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伤春悲秋的人。
……等等,茶壶?
电光火石间,云观棋想到了什么,当即眼疾手快就要夺走茶壶,却不曾想听见一声嘲讽的轻笑,下一瞬——
“幽微,破!”
她并没有运转灵力,只是掀开了茶壶盖,一整壶茶水泼向云观棋,而后速度更快地探手,死死摁住云观棋的脸,将他脸上蕴含着灵力的茶水逼进他的口鼻眼,随着法诀道出,这些细微得可怜的灵力却陡然变得更加弥散,径直通过口鼻眼游走进体内经脉。
先前江烟里便想着,鬼气对灵修有害,那相应的,灵力恐怕也对幽冥的人有害。
云观棋修为显然很高,按理说仅仅是灵茶里微末的灵力无法伤到他,可幽微诀素来用于以小搏大,哪怕不能叫他受伤,让他难受片刻也够了!
云观棋果然开始浑身颤抖,握住江烟里手腕的力度重如千钧,仿佛要捏碎她的腕骨,江烟里忍住这股疼痛,颇为畅快地笑起来,而后拔出云观棋腰间的剑,递给牢房内的卫扶光。
若她没猜错,只有幽冥的东西可以破开牢房禁锢。
果然——卫扶光虽是人身,但本质到底是龙,一身筋骨皮肉强悍无比,无须灵力,直接用剑劈开了铁栏,出来后直接一脚踩在了云观棋的肩上,云观棋吃痛松开江烟里,卫扶光不掩脸上冷意,对江烟里道:“换我来。”
江烟里从他手中接过云观棋的佩剑,满身煞气劈开了江风归的牢房,还不忘嘲讽一句:“君子有佩剑的习惯,感谢来自君子的馈赠!”
云观棋那张清雅的脸顿时泛起阴沉,死死盯着江烟里。
江烟里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侍卫、侍女,又是一声笑:“傀儡使得好,不怕没养老。”
云观棋脸色更差。
卫扶光加大踩人的力度,江烟里听见了清脆的骨骼破碎声,脸上的高兴根本藏不住。
卫扶光看向江烟里,信任地问:“接下来怎么办?挟持他?”
江烟里看向江风归,信任地问:“接下来怎么办?杀了他?”
江风归看了两人一眼,而后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退回牢房,从角落里抱起他心爱的限定牌位皮肤版灵犀剑,思考片刻,平和地开口:“别吵,我在思考。”
江烟里:“……”
卫扶光:“……”
江烟里恨不得扇他一巴掌:“你让我动手不是因为你有完整的计划了?江渊,你以前不是很会算计吗?”
江风归抱着牌位往外走,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别叫我江渊。你不也说了,那是以前。”
江烟里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幽深,卫扶光在旁边用余光看见,她眼里先是疑惑,而后仿佛猜到了什么,眼底顿时掀起一片滔天怒火。
卫扶光没由来心头一跳。
江烟里却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弯腰捡起云观棋的佩剑,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收入鞘中,挂在自己腰间,而后竟然很冷静地开口:“师兄,跟上。”
卫扶光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江风归,以及落后他几步的江烟里,心里也隐隐猜到了什么,眼皮狂跳,连忙一脚踹开云观棋,乖巧跟上。
……
离开牢房便是一条长廊,江烟里看着长廊上漂浮着、无风自动的鬼火,以及两侧满当当的牢房,对卫扶光道:“这里是地牢,但刚刚那里……却像是临时搭起来的。”
卫扶光摸了摸还在疯狂跳动的右眼皮,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笑意:“想来云观……”
江烟里却忽然打断他:“想来云二是偷偷做的这件事,且想瞒着的人,比他位高权重,能完全压制他,且对方是不同意他这么做的。”
前面一直一言不发的江风归听见江烟里的话,顿住了脚步。
江烟里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没说话。
片刻后,江风归长长一叹,回身看向江烟里,幽暗的鬼火下,他看上去是那么华艳鲜活,长身玉立,风姿无双,江烟里曾想过,若是昔日的太子能健康地长大成人,恐怕便是如今的风采了。
她又不由得想起,还在21世纪时,从认识以来,江风归就有很大的烟瘾,彼时江烟里也是因着学业压力偶尔来一根,有一回在吸烟室遇上江风归,她为了跟他拉近关系、让他对学业手下留情一些,玩笑着说能不能借一根。
那会儿江风归就深深看她一眼,看得她心底发毛,而后笑起来:“我这烟很稀罕,没法儿借给你。”
江烟里当时就在心里翻白眼——好抠一男的。
思绪万千间,江风归开口了。
他说:“阿烟,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