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江烟里有些焦躁,卫扶光蹙眉道:“这倒是奇了。”
顿了顿,他眸色深沉:“上辈子……我也同江风归有几分交情,和今生所见,并无什么不同。”
话音一落,师兄妹俩对视一眼,而后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
片刻后,江烟里有几分挨不住了,照例想抚摸腕上青蛇解压时,却发现摸了个空,顿时大惊失色。
“我的小青呢?!”
卫扶光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我和师妹商量着这样大的事儿,自然要支开旁人的。”
等同于明说,小青蛇是他弄走的。
江烟里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小青可能身份存疑——不然先前卫扶光不会暗示,师尊也不会那样刻意针对。
她很快放下这茬,转而道:“卫师兄或许不知,我上辈子所在的世界,和此处全然不同,几乎是两个文明……这才是最叫我心惊的。两个完全不同体系的文明,出现了同一个人……或许还不止一个……”
她说的是钟妍华。
卫扶光却含笑点了点她:“还有你。”
江烟里愣了愣。
她揉了揉眉心,简单讲了讲那些作为镇国长公主的回忆碎片。
而后沉默半晌,喝了口热茶润唇,声音有些干涩,心跳如擂鼓:“我……我刚到这里时,睁眼便在一座深宅大院里,桌上一封信,道是我乃商户女儿,家中巨富,父母俱亡;又指点我拜入天衍宗。”
“卫师兄也记得吧?我一路跋山涉水徒步而来。”她敛眉,“彼时自以为囊中羞涩,所以连身上的衣裙都不舍得扔。前几日偶然翻出来,发现那条衣裙,和梦中的那一条,别无二致。”
卫扶光听罢,有些恍惚,也端起热茶一饮而尽,压惊。
有一种世界观被扭曲的美。
甚至带点儿惊悚元素。
他脑子难得有些疼:“待秘境结束……我同你,一起去凡界走走?”
江烟里很心动,但思考后却摇头:“不急。梦中,我是二十六岁拜入天衍宗的。但现实里,我如今十六岁,又从青珩仙尊的师妹变成了他的弟子……足以说明其中变化多端。不可心急,稳妥为上。”
卫扶光也冷静下来,认同道:“这样的变故恰好是提早了十年……也好,那再等几年吧。”
江烟里莫名被“等几年”这三个字安抚到了。
两人对坐饮茶聊天,一直谈论秘境内的相关事宜,卫扶光也会帮着江烟里解答修行或是历练上的困惑。
一直到晚饭时分,盛文乐、叶武安两人来寻他们一道吃饭,两人都再没提起那件事。
离开客栈前,卫扶光倏尔发问:“师妹为何这般信任我?”
愿意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全然告知,不怕被他伤害,也不怕被他利用。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但江烟里听懂了。
她想了想,莞尔一笑:“坦白而言,有三成是因为卫师兄曾经发下的心魔誓。”
卫扶光不在意地笑了笑:“另外?”
江烟里轻轻眨眼:“剩下七成嘛……不好说,出于修真者的直觉也好,平日里和你来往密切也好,你待我真诚也好,都算在里头。”
卫扶光若有所思。
……
江烟里和卫扶光一起步出客栈,便看见了不远处榕树下的盛文乐和叶武安。
和白日里的剑拔弩张不同,现下这对塑料未婚夫妻又是言笑晏晏的和谐模样。
正值黄昏,夕阳最后的余晖映射在树上,盛文乐本是楚楚动人、病若西子般的病美人容色,但平日里性格风风火火,又总被身旁的叶武安闹得面色狰狞,是以江烟里今天才恍然惊觉,盛师姐好漂亮!
再看叶武安,长发束成马尾,是极其俊朗的长相,眉眼肆意张扬,手里抛着个灵果,正微微垂头,认真听盛文乐讲话,跟平时臊眉搭眼、招猫逗狗的形象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画面太美好,江烟里有些不忍心打扰,想了想,又没忍住偷偷掏出天水镜,记录下了这美好得像古偶的场景。
卫扶光显然是习惯了,在江烟里身后笑道:“他们俩……如果不闹腾,还是挺能唬人的。”
江烟里收起天水镜,回头看了一眼卫扶光,眸光微动,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卫扶光有些疑惑:“怎么了?”
江烟里板着脸,没说话,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腕,就差杵到卫扶光眼珠子跟前了。
卫扶光不解:“……?”
江烟里冷笑:“你不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卫扶光小心翼翼思考,盯着这一截仿佛凝了霜雪的皓腕,不自在移开视线,片刻后恍然大悟:“啊,抱歉,是我疏忽大意了。”
顿了顿,他含笑看了眼江烟里,无奈道:“师妹下回可以同我直言……稍等,片刻就回。”
江烟里这才放心了,看着卫扶光离开,满心期待等他把小青带回来。
她本想去跟盛文乐、叶武安说会儿话,免得无聊,但回头一看那场面,又觉得自己过去可能有些多余,干脆就寻了个安静的角落,一边刷着天水镜帖子,一边等卫扶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接近,江烟里看八卦帖子正看到精彩之处,只余光瞥见是穿着白衣、青丝垂落的青年,便下意识以为是卫扶光:“师兄回来了?”
青年身形一顿,而后轻轻柔柔地笑了一声,江烟里顿时遍体生寒。
“阿烟,为何装作不认识呢?”
江烟里回头看了看,暗恨自己竟然找了个角落,导致现在想转身离开都不行。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眼前的人。
她不得不承认,江风归确实有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
若说卫扶光是月下竹间仙气飘飘、仿佛吃花饮露长大的温柔白月光长相,那江风归,就像是用美玉、宝石、鲜花那些靡丽的艳色堆就的、华丽的凤凰。
平心而论,江烟里来到修真界的时日不长,这里也确实跟天道所说的遍地顶流长相一致,但她很少因旁人容色失神,便是因为从前和江风归相处甚久。
导师钟妍华也是温婉端庄的典雅美人,江烟里自己也是明艳万端的好相貌,以前学校总有人打趣,他们师门是看脸招生的。
回忆渐渐飘远,江风归见她神思不属,也不恼,只是有些无奈:“阿烟以为……我是卫扶光?”
江烟里皱眉,虽然知道自己之前装不认识根本瞒不过江风归,但江风归执意挑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还是想装傻充愣:“江师兄,我似乎和你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满脸都写着“我们不熟”。
江风归呼吸微微一窒,而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江烟里的脸,江烟里心里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努力装出好奇和戒备,和他对视。
江风归就笑了。
他叹道:“阿烟啊。”
江烟里头皮一紧。
以前在学校时,每回她的实验或者学业出了什么差错,江风归就要来这么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她差点就跟从前那般双手合十、眼巴巴看着江风归,希望他能委婉些数落。
这几乎像是一种本能,她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刚想说些什么找补,就听江风归近乎痛苦地开口:“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逃避呢?”
他说着,往前一步,江烟里眼皮一跳,往后退了退,江风归看见她防备的姿态,闭了闭眼,脸上竟然有一丝受伤:“你怕我?”
江烟里见他这样,陡然感到一阵心悸和悲凉,一种极端的痛苦和绝望浮上心间,攫住她,让她差点喘不过气。
恍惚中,她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这样极致的悲恸和绝望,应该是在等着什么人,却迟迟等不来,好不容易能够主动去寻找,却只找到了对方的尸身,鲜血淋漓。
江烟里被这种陌生的感觉控制住,挣脱不能,咬咬牙,干脆利落抬手,用十成力度打了自己一巴掌。
声音非常清脆,江风归都愣住了。
汹涌而来的心悸退潮了。
江烟里若有所思,看来扇巴掌还挺有用?
却在下一刻,被江风归急切地捏住了下颌,替她上药。
江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