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念回来了,还怪他们踩坏了她的菜苗——他们冤呀。
她就不会种菜,前面都种死好几波!
他们巴巴在山上等着,本想等她把菜种成能偷一两把打打牙祭,没想到旁观了她种了又死死了又种。
还能不能行,不行让他们来种!
他们以前都是农户,打猎什么的本事一般,种地却不在话下。
可他们偷拔了苗回草屋种,又被她打上门来,那苗本来能活,被她夺走给种死了。
难受,太难受了,比孩子被抢还难受!
有她这个女霸王在,他们这日子实在太难了。
前些天,风雨无阻天天上山的女霸王不见了,他们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等他们占领了道观,就不必天天窝在草屋里饥一顿又饥一顿的同时忍受蛇虫滋扰,还能让道观的人帮他们干活,该让那些人好好学学怎么种地。
结果,教学还没有开始,倒是被他们教了该怎么好好做人。
“大黑哥,我们怎么办?”
山上这伙流民来自不同的地方,以前都在隐蔽处各过各的,这些天却隐隐以为大黑为首。
没办法,女霸王太狠,他们不团结起来不行。
问话的就是被丢弃的男婴名义上的父亲,那孩子不是他的,就是个孽种,孩子生父已经死在石块下,要不是实在打不掉,那孩子都活不到出生那天。
哪怕出生了,他也没打算养着,他的女人也是这个意思。
大黑看他们不想要那孩子,山中也的确没人有能力养他,就想拿来做局。
就算前面没成功,等孩子大了,他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可是什么办法在女霸王的蛮横前面都不值一提。
“还能怎么办,补种呗。她对山上的路都熟,上回摸过来谁都没有发现,你要是不想让她摸到你家屋前给你咔嚓了,也可以糊弄她。”
“咱不是放了毒蛇,说不定今天就能把她咬了。”
“没用,毒蛇怕她。”蹲在角落的一矮个子男人说。
“真的假的?”有人不信。
“我亲眼看到的。每次她上山,不管是毒蛇还虫子都绕着她走,就连鸟雀都不敢往她头上飞,太邪门了!”
“真的假的?”
“你们说她是不是真是道士?”
“她不是道士吗?”
“我以为她只是个游侠。”
“游侠?不是山大王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离了题,大黑长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这帮子人真没法带。
算了,不管他们了,他还是去补苗吧,正好他偷偷种了一些菜,哪怕补上后是他吃了亏,也比让蒋念找上门来好。
他走后不久,其他人聊不出结果也纷纷散了,没一会儿又在坡上相遇。
他们看着对方手里的苗,微微一叹,默默开始补种,离走前却忍不住盯着刚种完的地。
“要是她能种活就好了。”
“别想了,定让她白白糟践了。”
他们的叹息散在风里,被风顽皮地送到了蒋念耳中。
吵到她了!
蒋念顺了顺耳边的碎发,看着尤彩虹给孩子换尿布。
“他平时吃什么?”
“只能吃些米汤。”
“米汤?要不我去弄头母羊来,给他喝羊奶吧。”
“你愿意?”
尤彩虹抬眼看她,自她把孩子捡来后,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她把孩子留下来,她自己也有些犹豫。
蒋念不知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一头羊的事,我还买得起。现在喝奶,到了冬天吃肉,不浪费。”
她把羊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买吧,我可以出一半的钱。”
“随你。”
蒋念不拦着她花钱,如果能让她安心一点。
“这孩子的名字你取了吗?”
“没呢。没想好。”
“慢慢想吧。”
蒋念没察觉尤彩虹没取名是没想好要不要收养这个孩子。
凭心而论,这个孩子挺乖,夜里不怎么哭闹,饿了尿了都会出声提醒,尤彩虹只要醒来满足他的需求就行。可是尤彩虹不会每次都及时醒过来,倒是蒋念会第一时间醒,却不知要不要帮忙。
她就会抱孩子,其他的她也不会呀。
提着心撑到早上,她醒来后忙带上项斐出屋,照以前的习惯跟秦大秦三以及其他偷听的人授课;有用上她新入手“教材”的文化课,还有武学课。
等日渐东升,她结束了课程,又点了秦大秦三。
“陪我去山下村庄,我们去买头母羊挤奶。”
“不是说观里不能养活物,容易被狼盯上。”
“附近的狼怕是回深山,这么多活人在它们也没盯上,养一两头羊怎么了。我们也不长养,养到冬天也许就吃了。”
“好。”
除了秦大秦三,蒋念还背着项斐。
项斐现在不肯让蒋念离开视线,就连上茅房都得蒋念陪着。蒋念以前好不容易教会他的生活技能,好像全都被消除了。
蒋念猜到了原因,却不禁想,为何一个已经失去大部分思考能力的孩子会在母亲短暂离开后仍有这么大的反应。
人性好难懂。
离淞山最近的村庄认得秦大和秦三,以前就是两人负责去村里换东西。
村民会对成年男人保持警惕,对孩子还算宽容,对女人和颜悦色,可惜她身上穿着道袍,也可惜她没有早些来。
村里的壮丁基本都服役去了,要是蒋念早些来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姻缘生下一个孩子。
蒋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知道他们要买母羊,村妇热心地为她们带路,蒋念也问出了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为何村里的地种得这么疏?”
这种法不科学,就算为了节省地力也不是这么种的。
“唉,也是没法子。村里一下子少了劳力,哪能像以前那样耕种,能种出来就算好的。去年底还多收了粮税,开春差点连粮种都拿不出。”
提到粮种,蒋念多看了一眼地里的麦子,瞧着也没比她种的好到哪里去。
果然是粮种的问题!
“我看那边有片地整片都荒着。”
“那是官府的地,无主。又在路边,就没人去动。前阵子也不知是谁洒了一些粮种,被巡查的人发现了都给拔了。要是让官府发现村里动用无主地,我们整个村都要受罚。道长,那不会是你们种的吧?”
“不是。我是想为观中置办些田地特意问问,我们道观也不能全靠香客供养。”
“种地多累,道长何必受这苦。”
“我们教是五谷教,供的是五谷真君,种地本就是我教中人的日课。”
蒋念把设定好的理由搬了出来。
买地的事她早就有打算,先前是局势还乱,也不确定留在淞山是否安稳,现在时局安定了些,是时候下手。
何况她们还有了新的靠山。
在四人下山买羊时,蒋念说的靠山正好来淞山,与她同行的还有许氏。
蒋念到时,曹圆正跟尤彩虹在后院屋子单独说话,许氏站在观外带着珍儿和曹德一块儿看山坡上的菜地。
“无念道长。”许氏跟她打了招呼。
“许娘子。怎么不进观里坐?”
“两个孩子待不住。”
珍儿的身子比先前好多了,见着蒋念也没有像以前那么怕生,还学着许娘子合掌跟她打招呼。
“道长好。”
曹德依旧是沉默模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蒋念。
“小施主万安。”蒋念笑了笑,假装没发现曹德的目光,把背上的项斐放了下来,“阿斐,要跟弟弟妹妹玩吗?”
项斐看了看珍儿和曹德,却没在意珍儿眼中的期待,转头盯着秦大赶着的一大两小三只羊。
“羊。”
他想要跟羊玩。
毛茸茸的动物谁不爱呢,尤其是农户照顾得还算干净的小白羊。
“把羊栓好了,别让它们祸祸了菜苗。”蒋念叮嘱秦大。
“是。”
秦大作为半大少年,熟练地牵走了羊,也带走一串被羊吸引的孩子。
许娘子也不拦着几个孩子碰羊,正好能跟蒋念聊几句。
“我刚刚看到有生面孔在山上,是观里又添人了?”
“观里没有添人,是新来的山民。”
“山民?可需我借些人手给你把他们都赶跑。”
许家手中有人,许娘子哪怕是出嫁女身边也跟着不少护卫,不然何家也不会怕她三分。
“没事,也不是没有用处,还会种地。”
“就山上这几处地,哪用这么些人。”
“我倒是想买山下的地,顺便把附近的山地也买下。”
许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合掌说:“是该如此。这等俗事我让人去帮你办,以后你就在淞山住下,把这儿当成五谷教的道场。”
“是该彻底落地生根,这天下怕是……”蒋念淡笑,没有说下去。
许氏却猜到了她未尽的意思,心念转了几分。
她一直深信蒋念有些本事,就是不肯轻易展露,今天能得她一句指点便是白送她许多地她也愿意。
她与曹氏虽是闺中蜜友,但两家不算完全在同一条船上。
许家比不上曹家势大,却也有些底蕴在,想要拉拢他们的不止曹家,还有曹圆所嫁的吕家。
有时联姻不过是为了稳固关系,不见得夫妻就能一条心,尤其是在乱世,比起相信朝三暮四的丈夫,不如相信从小爱护她的娘家。
曹圆来封阴县除了求医,也是为了维系跟许氏的关系。
许氏本不想插手娘家的决断,可是天下将乱,若不早作打算,许家不见得能在乱世中全身而退;可若有了同盟,许家不仅能保全自身或许还能再上一层楼。
观内,尤彩虹也想趁势报复。
她已经将自己的打算跟韩老汉说了,并由韩老汉出面点出尤彩虹有仇家一事。
有些事不用说破,要是她能证明她是个有用的,曹圆自会想法子将她收为己用。
但治病一事,本来就需要时间,曹圆又是为了调养身子怀孕,这事耗时更久。
久到蒋念买下了五谷观所在的淞山这片山和山下十亩地办妥了契约,曹圆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没动静是对的,她人在封阴,肚子有动静才怪。
这些天她的身体有没有改善,她自己能感觉得出来,知道尤彩虹有真本事,她便提出让尤彩虹跟她回京。
尤彩虹同意了,与她同去还的韩老汉。
韩老汉并不随她进武阳侯府,会留在京城寻个营生,方便照应尤彩虹。
“去吧,五谷观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蒋念笑着给两人送行,让两人一人挑了一块木牌。
两块木牌看似相同,其中一块却是“稀有牌”。
尤彩虹平常不与外人闲聊不清楚蒋念给许氏的木牌曾庇佑过许氏一事,韩老汉却从许氏仆妇闲聊时听说了。
“都给你吧,我用不着这些。”
上路后,韩老汉把自己的木牌也给了尤彩虹。
“这……”
尤彩虹隐隐觉得不好,不等她说什么,韩老汉已经拐进小路不见了。
她无奈,只能把木牌收好,不管有没有用,都是蒋念亲手刻的,总不能扔了。
两人这一走,观里安静了许多。
蒋念不喜欢这种气氛,尤其看不得杨椿失魂落魄的样子。
劝人,她不会;若她跟某椿真的以前认得,现在劝什么都不合适,都有可能变成将来的黑历史。
不劝让人振作的方法,她早想过了。
没有别的,唯有干活。
有时间就种地,Emo个什么!
她从京中带回来的种子这段时间已经被她祸祸了一半,她也知道再这么下去不行,就想了一个办法。
“山下的地这段日子也清理干净了。留下一亩地给我,剩下的由你们来种。我是说我指导,你们种。”
“好。”
他们巴不得她连指导都不指导。
“现在的种子不行,我们种地除了吃,主要是为了留种。中间会有许多实验的过程,你们要不怕吃苦,听从指挥。”
“要是粮食种不出来怎么办?”朱婆子大着胆子问。
尤彩虹和韩老汉一走,五谷观就成了蒋念的一言堂,就连朱婆子都不敢在蒋念面前乱说话。
“又饿不着你们,怕什么?”
“我们这些人,会不会种不了那么多地?”杨氏也有她的担忧。
她们看着人多,但真正能当劳力用的也没几个,前阵子刚来观中出家的小镇青年无过道长算一个。
除此之外,观中也得留人,尤彩虹捡来的孩子还得有人照顾着。
那孩子被尤彩虹取名为尤继被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