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南愣道:“什么三天三宿?”那孩子点了点头,道:“我听您媳妇说,你们是路上遇到了小鬼子,不小心中了枪。哎,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那孩子正自叨唠,突然房门一开,走进一个女人。萧剑南抬头望去,正是凤儿,只见她神情憔悴,眼窝已经深陷下去,手里端着一个药盆,正腾腾冒着热气。看到萧剑南已经坐起来,凤儿面露喜色,道:“萧大哥,你……你醒过来啦?”没容萧剑南回答,忙不迭吩咐那孩子道:“小三子,你赶快吩咐厨房熬一碗白粥,对了,再弄一些小菜!”那孩子应声而去。
凤儿将药盆端到床旁小桌放下,道:“萧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神情兴奋,溢于言表。萧剑南一阵迷惑,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见凤儿将手擦净,伸手来解萧剑南上衣。萧剑南拦住她,凤儿一笑,道:“萧大哥,我替你换药!”萧剑南这才注意到,他左肩伤口已被重新包扎上了。
当下凤儿轻轻除去萧剑南披在身上的外衣,再将包在肩膀的绷带解下,开始用毛巾蘸着药盆内熬好的药水为他清洗伤口。萧剑南一时之间完全迷糊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被动地被凤儿摆来弄去。
只见凤儿用药水仔仔细细将他伤口洗净,重新敷上草药,又取了干净绷带将他肩膀重新包好。萧剑南只觉伤口一阵清凉,说不出的受用。伤口完全包好,凤儿又细心地帮萧剑南把外衣套上,再将前襟扣子一粒一粒扣好。萧剑南望着凤儿眉头紧锁,突然之间,他抓住凤儿的手,沉声问道:“凤儿,你为什么不杀我?”
凤儿一怔之下脸一下子红了,随即挣脱萧剑南的手,声音之间似乎有些慌张,道:“萧大哥,我……去洗洗手!”萧剑南望着凤儿,只见她走到水盆边,下意识地洗着手,一时之间显得心事重重。
萧剑南自然并不知道,就在他三天前他昏倒那一刻,凤儿飞步上前,拾起手枪顶在了他头上。但就在这一刻,昏迷中的萧剑南突然睁开眼睛,将凤儿认作了自己的妻子,一把将她抱住。
凤儿在这片刻之间突然手足酸软,心中猛然想起崔二胯子向她断续讲起过的萧剑南与自己妻子的故事,心中柔情忽动,眼圈儿一红,慢慢放下了枪。
此后一天一夜,她背着萧剑南不眠不休,连续翻过两座大山,终于找到了这间客栈。萧剑南一直昏迷不醒,口中不停呼唤着倩儿的名字。在凤儿和店家的悉心照料下,终于将他救了过来。
良久良久,在这小室之中,萧剑南坐在床头,凤儿站在水盆边,都是心潮起伏,谁也没有说话。萧剑南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凤儿为何没有杀掉自己,因为只要杀掉自己,她就可以活命。凤儿是训练有素的间谍,她现在这样做,难道还有其它原因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那名叫小三子的孩子与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推门进来。小三子手上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凤儿回过神儿来,上前打招呼。那老者道:“大妹子,我听说你当家的醒了,过来看看!小三子,快,把吃的放桌上去!”
凤儿微微一笑,对老人道:“掌柜的,这些天可多谢您啦!”那老人道:“看您这话说的,你们当家的伤不要紧了?”凤儿点了点头,道:“已经退烧,不碍事了!”老人笑逐颜开,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到床前,对萧剑南道:“大爷您可算是醒了,这两天啊,大伙儿都急坏啦!”萧剑南向老人笑了笑。
老人叹了口气,道:“要说这小鬼子啊……唉,以后你们夫妻俩人在外赶路,可要小心着点!”萧剑南听到老人说到“夫妻”两字,抬眼看了看一旁凤儿,只见凤儿正低着头,脸上微微一红,神态扭捏。
老人站起身来,道:“行了大爷,您醒过来就好!”回身对凤儿道:“对了大妹子,我那儿正炖着上好的老参鸡汤,待会儿我让小三子给你们端一碗来,不要钱的,给当家的补补身子!”
凤儿听到“当家的”三字,偷眼看了看床上萧剑南,红着脸对店老板道:“掌柜的,多谢您啦!”老人摇了摇头,拉上小三子往房门走去,边走边喃喃自语道:“娶了这样的媳妇儿,真是福分啊,想想我们家那口子,唉~~”说着话,两人已出了房间。
房内的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凤儿低着头没有说话。良久,抬起头来,见萧剑南正看着自己,脸上又是一红。凤儿掩饰地道:“对了萧大哥,我帮你洗洗脸,吃些东西吧,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萧剑南点了点头。
凤儿拿了干净毛巾,给萧剑南擦过手脸后,端来桌上的白粥小菜,用勺子一勺一勺舀起,用嘴吹凉,再递到萧剑南口中。萧剑南一口一口吃着,心中思潮起伏。
凤儿服侍萧剑南吃过东西,将碗筷收拾好。从口袋中取出萧剑南的手枪,道:“萧大哥,你的枪!”萧剑南看到凤儿递过来的手枪,一呆之下,并没有接。凤儿见萧剑南怔怔地看着自己,叹了口气,将枪轻轻放到萧剑南枕下,在床旁椅子上坐了,沉默良久,缓缓道:“萧大哥,其实……我不是日本人!”萧剑南一愣,道:“你不是日本人?”
凤儿点头道:“我从小就是孤儿,是在长春城月红楼长大的!”萧剑南心头一凛,月红楼他听说过,是长春城最大的院子。只听凤儿继续道:“听院里其他姐妹说,我和她们一样,是从小被人贩子卖到那里的,连自己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萧剑南点了点头,如此看来,凤儿的身世要远比自己想象中凄惨许多。凤儿道:“我们从小就被老鸨训练各种技能,每天挨冻受骂、挨打,因为我们这些人,买来以后注定就是做妓女的……”说到这里,凤儿声音哽咽了。顿了一顿,道:“许多姐妹还没有长大,就被活活打死了,有的逃出去又被抓回来,也被活活打死了。我拼命咬牙坚持了下来,终于,成了月红楼的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