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回到厅内,不出意料地引起一阵喧哗。
此舞开场需要遮面。
易禾在席间望过去,只能看到他一块白皙的额头和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
《白雪》虽为清商,但气势激越,卫凌素服广袖,时而若玄鸟伏巢,时而似月升惊鹊。
一舞作罢,众人恍过神来,纷纷拊掌雀跃。
司马瞻照例是要下赏的。
他先招了卫凌到身边:“这枚鸾鸟掩鬓是西北的战利,既然卫郎君常作女装,本王便赏赐于你。”
易禾眼睁睁看着好大一个黄金镶嵌着火齐石的宝贝被卫凌收下了。
心里忍不住开始泛酸。
《白雪》她也是会做的,只是她没有机会赚到宝贝。
……
卫凌压了轴,饮宴也至尾声,最后一曲《山阳怀古》奏罢,裴行便宣布宴席结束。
众人揖礼向司马瞻辞别。
待大厅散了个干净,王府的侍女执了两封请柬送来。
司马瞻眉头微蹙:“看来,本王得走一趟易府了。”
只是他下的帖子就罢了,还有皇兄的一封名帖,却怠慢不得。
……
易禾在房内换了衣裳,又拿了羽扇在中堂扇着。
鬼得心静自然凉,就是热,就是热,就是热啊!
“公子……公子,东海王来了……”
在橙跑得气喘吁吁,进门就给她报信。
易禾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至于要追到家里赶尽杀绝吧。
她在椅子上坐下起来,起来又坐下。
故作镇定道:“快请。”
随即跨进房门,将头发又重新束了个髻。
……
司马瞻见过京中不少大臣和士族的宅子,皆为高门大户、朱漆铜环。
楣上悬着的匾额要么是“四知传家”,要么是“凤衣文章”、“卿相三才”。
而易禾门上只简简单单镌着“太常第”三字,很是鲜有。
院中有一棵杏树,树冠如盖,浓荫匝地。
这时节,杏子已经开始着色,一点一点的橙,悄悄在青色的果子上晕开。
树下栽着几盆花木,其余再无点缀。
除了一个侍从,连下人都少见。
大晋的贵族虽然不都是极尽显贵,但大部分还是很要体面的。
易禾的这个院子,除了占地像是个大宅院,布置得简直可以用寒酸概括。
裴行发觉府上冷寂,因而问有诚道:“偌大个太常第,怎么不见人影?”
易禾在身后接了一句:“已经都在了。”
说罢给他二人见了礼。
司马瞻正抚着手边的一枚青杏,听见人声转回身来。
亲手将名帖交到她手上。
裴行问道:“大人府中只有一个侍从和一个侍女?”
易禾先将二人让进厅内,命在橙摆果奉茶。
这才回:“还有一个管家,最近告假了。”
当初说告假半月,现在已经一年半没回了。
裴行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将她的中堂扫过一眼。
同样是空空荡荡,连椅子都没有几把。
实在是与他放荡纨绔、花天酒地的名声不符。
易禾落在司马瞻对面:“其实习惯了事事俭省,三人也足够。”
“那也太少了,下官及冠后开府,院中也要十几人打理,大人可以俭省,可你的家眷呢?”
易禾稍稍失色,随后笑笑:“我幼年失恃,少年失怙,已经没有家眷了。”
“呃……对不住……”
裴行本来就有些歉意,再看到司马瞻飞来的眼刀,面上更加惭愧。
……
“大人府中若不够支应,下官可以挑两个人帮忙打理……”
易禾谢他:“多谢将军,我素来喜静,这样倒也自在。”
易禾先前只知他同司马瞻一样,勇武且鸷忍。
不想竟是个性情外露之人。
此时在橙掌了灯进来。
这会也就酉时将至,只是午后不久天色便阴沉下来,室内有些昏暗。
司马瞻见状起身:“天色晚了,告辞。”
这是他进门后说的唯一一句话,看不出什么心绪。
易禾知道不便虚留,只客气将他送出门去。
二人辞别后,便上了车屏了帘子。
司马瞻的犊车虽然奢华,但尾大不掉,动转不灵,车夫纵是熟手,也好生折腾了一会儿才将车头调正。
正是这一时半刻的光景,让候在车旁的易禾听见了几句闲话。
……
“殿下,属下今日见到这位易大人,倒觉得他有些不同。”
司马瞻问:“哪里不同?”
“与传闻中判若两人,生得仪容不俗,神采俊逸。依属下看,多少世家子弟的气度倒不如他。”
司马瞻不以为然:“或未见其父。”
裴行笑笑没有说话。
易沣他自然见过,那是个忠君爱国的好官。
不但才识卓着,人也生得风致无双。
可惜英年不寿,死得太早了。
“他那个叫有诚的侍从,仿佛不像咱们中原人。”
司马瞻正闭目养神,只说了一句:
“天赋异禀,非我族类。”
“瞧着身上是有些功夫,倒也没有那么彪悍。”
司马瞻没有接他的话,仿佛在回忆什么。
半晌他睁了睁眼。
“说起来,本王倒也发现些不同。”
裴行忙问:“何处?”
“他好像……没长喉结……”
易禾本欲转身回府,硬是被这句话定在了原地。
一脊冷汗就这么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