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植识趣地走开。
姬容对上沈清宵冰冷的双眼,不知道谁又惹了他。
“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沈清宵语气漠然,开门见山。
姬容说,“赵奉仙来了之后,玄朔不愿我被旁人带走,便跟赵奉仙大打出手。”
姬容当时想趁乱离开,但是有沈清宵在,确实费些事。
很快赵奉仙就追上来,玄朔紧随其后。
“林惊池,死哪去了?”姬容大喊。
穆连溪闻声而来,一柄昆仑戟裹挟无数业火飞射而来。
玄朔沉眸。
“为师似乎应该收回之前的话,这么多年你也并非全无长进。”
至少还懂得拖延时间了。
随即,穆连溪和玄朔、赵奉仙打得不可开交。
跟在穆连溪身后的林惊池连忙跑到姬容身边扶着沈清宵,关切地问:“姐姐,你还好吗?”
“没事。”
在秦素把所有人拉入幻境时,姬容便让林惊池去救出穆连溪。
她实在需要帮手。
穆连溪修为强大,若非为了陆九娘不会心甘情愿被抓。
再者说困住他们的也不过是些普通的仙门弟子。
林惊池要做的是说服穆连溪。
而姬容便拖住玄朔拖延时间。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赵奉仙。
眼看穆连溪不敌他们二人,姬容把沈清宵交给林惊池,约好汇合地点,便独自上前引开赵奉仙。
林惊池带沈清宵离开,而姬容也借秦素的空间转移之术甩开了赵奉仙。
穆连溪无心恋战,等他们走后便设法脱身。
所有人就此逃脱。
而陆九娘还在仙门手上,穆连溪帮忙的条件就是,救出陆九娘。
江都屠城之事不是小事。
对陆九娘的审判大会就定在无方城,四月初五。
如今已经是三月的尾巴。
陆九娘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区区一个女鬼从一介孤魂成为鬼妓,在阳间盘桓数年,神不知鬼不觉,且害人无数,甚至搭上了魔族这条线。
若是其中没有人帮忙,那才叫奇怪。
所以仙门中人想借陆九娘之事揪出幕后与魔族有关联的人。
审判大会势在必行。
姬容不日便要去无方城。
*
“那个苏植又是……”沈清宵话说到一半,又道,“罢了,我并不关心。”
姬容刚想说明白的话被挡在嘴边。
沈清宵长睫颤动,微微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想说什么,便看对上姬容犹豫的眼神。
她像一颗蔫了的小嫩苗,枝叶低垂,没了往日凌人盛气。
就是这副他怎么看了都心疼的模样,把他骗得心甘情愿,差点把这条命都交代了。
而她却置身事外,了事拂衣。
又是这副让人不忍心的模样,叫人又爱又恨,恨不能狠狠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可是他到底舍不得。
沈清宵想摸摸她的头,但是他不能再这么做了。
他想再抱抱她,但是也不能了。
“想说什么就说。”他说。
姬容自然同样有事要问他。
“……玄朔将你困在北域冰牢,你是怎么出来的,靠魔气?你是在那时才不得已用了魔气是吗?”她问。
“是又如何?”沈清宵沉沉望着她。
当时沈清宵被困在冰牢,手脚用万年玄铁打造的锁链锁住,压制着他的修为,让他无法冲破冰牢,也无法再精进修为。
但是魔气不同于灵气。
万年玄铁压制的是灵气,却压不住魔气。
他见姬容心切,别无他法。
如果不出去,便要一辈子困死在冰牢中。
他可以接受永世孤独,被囚禁在北域,倒也乐得清静。
前提是他对姬容死了心。
所以,玄朔在冰牢中说的那些诛心之言,原本想让他死心,反而让他更想出去被一切问明白。
而仙魔双修,魔气也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无妄蛊。
至少让他不会死。
让他活着见到她。
姬容不知如何作答。
是,又如何?
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挽回不了,改变不了。
“所以,当初为我除魔之时,你真的用自身封印魔气?”姬容又问。
沈清宵没有否认。
这些都没办法否认。
她都知道了。
他扯谎都多余。
姬容又不傻。
沈清宵没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问。
沈清宵却苦笑。
他该怎么说?
说当时为了除魔将自身作为容器,收纳魔气?
显得他多爱她。
显得他多上赶着白送。
显得他多不值钱。
他才不要这样。
可似乎,姬容早就已经这么认为了。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作践他。
“可是无妄蛊……”
姬容很担心玄朔说过的话。
“够了。”沈清宵打断她。
“如果不是真心在意,便不要客套多问。”
他目光幽寂,似乎少了往日摄魂震魄的神采,趋于静漠。
姬容一时哑然。
她注视着沈清宵那双冷漠而哀伤的双眼,却想要躲闪。她有些不敢直视他。
她该说她并非不在意吗。
可是她要说她在意吗?
这话对沈清宵意味着什么?对她自己又意味着什么?
沈清宵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他的确不是玩玩就算了的人。
很多话姬容不敢再轻易说出口了。
她不敢轻易招惹沈清宵。
况且他不是放弃了吗?
她……她分明希望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实现了……
见姬容沉默,沈清宵心中冷笑。
“姬容。”沈清宵极力克制着眼底涌的暗流。
“我要走了。”沈清宵说。
“日后也不会见你。”他之前就说过的。
“你保重。”他说。
如同深山古刹中的钟磬之音,不知怎的就震到了姬容心底。
姬容突然觉得侧颈被他咬了的那处,好疼。
像是眼看要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连这血肉,扯得生疼。
那迟来的钝痛,让她无可消解。
麻木的,迟钝的神经,居然时至今日,才把痛意传递给她。
迟来的,却不输当时的痛意。
让她竟觉得有些无可招架。
他怎么咬得那么重?
以至于……这么久,都没好。
姬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清宵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找一丝不舍或是犹豫。
但沈清宵的目光如冰霜般冷硬,眼中的暗流似乎已经平复,留下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宁静。
“你不杀我了吗?”姬容随口问。
她不愿意承认,但心底的不安和慌乱如同蔓延开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何必明知故问呢?”沈清宵的语气中似乎夹着着些许讽刺,不知实在讽刺姬容,还是自嘲。
姬容的心沉了下去。
她的心似乎有些空。
好像该填补些什么装满它。
可是她不知道该填补什么。
似乎是有些失落,或是低落。
不知道。
她似乎没有这样的经验。
别人分别之前,都是怎么做的?
把酒言欢?似乎不适合他们。
泣不成声?好像也不对。
折柳祈归?好像也不应该,沈清宵不会回来了。
“沈清宵,你会不会记得我?”
搜肠刮肚,姬容只问出这一句话。
她的声音几乎是呢喃,像是自言自语。
沈清宵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
只是走了几步,他说。
“姬容,我怎么可能忘记。”
姬容有一瞬惘然若失,再回过神来时,早已不见沈清宵的影子。
姬容走出山洞,外面天气很好。
春日的阳光照在姬容身上,暖得她后背有些发烫。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空,空得有些冷寂。
仿佛是阴冷潮湿的雨季,阳光不过是烛火折射的虚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