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
才有个小丫鬟姗姗来迟地进来上茶。
凤姐一看,竟是给她拿了个下人使的茶杯。
她当即便动了怒。
那双丹凤眼登时一凝,将那桌子狠狠一拍,厉声斥责道:“此乃圣上亲赐的县主府,岂容你们这些奴才放肆!”
说着,凤姐便指着那负责上茶的小丫鬟喝道:“你是跟谁学的规矩,竟敢这样给客人上茶!”
“你们姑娘虽年轻,可到底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又是东平王府请旨认下的义女,更是我们家老太太打小养大的姑娘,岂容你们这些奴才随意欺压了去!”
闻言。
那小丫鬟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立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请琏二奶奶息怒,是奴才伺候不周,请奶奶息怒!”
梁嬷嬷在外头听见了凤姐的话,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暗道这贾家的人真真都会做戏。
分明是自己被人怠慢恼了,话里话外却说得像是在替她家大小姐出头一般。
若非自己已知晓贾家所为,恐怕便要叫这琏二奶奶给骗了去,信了她的假仁假义。
“请琏二奶奶息怒,奴才是府里的内院管事嬷嬷。”
梁嬷嬷边说边走了进来,却也不行跪拜大礼。
只微微福了一礼,道:“琏二奶奶说的极是,我们家大小姐如今身份尊贵,来往的贵客难免多了些。”
“因此府里便有些忙不过来,这才怠慢了二奶奶,还请二奶奶见谅。”
凤姐一瞧,便知这管事嬷嬷是个硬骨头。
且看她那副神情,倒像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敌意。
真真叫人莫名。
可不知怎得。
凤姐忽然便想起当年盖大观园时,贾家因实在拿不出银子,无奈之下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林家头上。
想到这。
她的脸色不由得缓了一瞬。
“你既是府里的管事嬷嬷,想来从前定也服侍了林家多年,断不该这般不懂礼数。”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你既知晓你家大小姐如今今非昔比,行事便该比往常更谨慎些才是,怎得反倒这般轻狂起来。”
“今日幸而是我,若换做是京中其他贵客被你们这般疏忽,人家转头说与旁人听去,岂不伤了你们家姑娘的体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听得梁嬷嬷顿时便有些心虚,脸色不免白了几分。
可她一想到贾家竟将他们林家的财产全私吞了去。
心中便立刻又被一把怒火烧着,目不斜视地抬头道:“二奶奶的话自是不错,只是这天下之事究竟越不过公理二字,我们也不是那等随意怠慢客人的刁奴,一切不过是有因有果罢了。”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定是这林家仆人已知晓贾家当年所为,今日才会这般刻意冷待她。
凤姐见他们都这般护着早已败落的林家,心中倒也有几分敬服。
可平儿却没能想到这一层。
她见这管事嬷嬷说话十分无礼,顿时便也有些恼了,“你这嬷嬷好生不懂事,我们奶奶同林姑娘向来极好的,你既说因果,那便更不该怠慢我们奶奶了!”
还未等梁嬷嬷说话,便见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了进来。
她见平儿脸上带着怒气,忙上前问道:“好好的,平姐姐怎么恼了?”
说着,黛玉又瞥了眼凤姐桌上的茶杯。
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咱们县主府竟这般没规矩么!”
黛玉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斥责道:“谁教得你这般轻慢客人,竟给客人用这样的茶杯!”
“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林家已寒酸到连个像样的杯子都买不起了呢!”
见黛玉动怒,梁嬷嬷忙跪下道:“大小姐莫要生气,都是奴才的不是,因府里的事情太多了,奴才一时忙不过来,这才不小心拿错了杯子。”
“梁嬷嬷昨儿还同我说,今后定会和陈叔替我将这县主府打理妥当,原来竟都是哄我的么!”
听到黛玉如此说,梁嬷嬷不禁慌了一瞬。
他们大小姐想来还不知晓贾家的恶行,自然便会觉得他们今日的行为过分。
可孙先生还未到,梁嬷嬷也不好把还没证据的事说给黛玉知道。
一旁的雪雁见自己母亲迟迟不说话,便也急了。
忙跪到她身旁替她求情,“姑娘请息怒,我妈妈定是年纪大了老糊涂,想来是无心的,还请姑娘饶过她这一回罢。”
说着,雪雁又跪到了凤姐跟前,哭着磕头道:“请二奶奶恕罪,我替我妈妈给奶奶赔个不是!”
见雪雁这般,黛玉心里也十分难受。
梁嬷嬷见自家闺女不住地替自己磕头求情,顿时心疼不已。
忙哭着道:“都是奴才老糊涂了,请姑娘责罚罢。”
看到这。
凤姐只好出来打圆场,淡淡开口道:“罢了。”
“梁嬷嬷既是林家的老管家,今日之事便算了,只是这京都比不得姑苏。”
说着,凤姐又盯着梁嬷嬷冷声道:“此乃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瞧着的,你们若是不慎叫人拿住了错儿,败坏的可都是你们家姑娘的名声。”
“便说今日,你们将我们这一帮子人直接晾在县主府外,便是我们不说出去,难道旁人就瞧不见么?”
听到这话后,梁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还真没想这么许多。
黛玉不曾想凤姐竟还吃了会闭门羹,顿时气得浑身乱颤。
“去将那看门的小厮叫进来!”
“是,姑娘。”
紫鹃见黛玉这副神色,便知她是气狠了。
又想到今日这些下人所为确实过分,便也不敢相劝。
不多时。
那名负责看门回话的小厮便被带了进来。
“既有贵客来拜访,为何不直接将人迎进来!”
“回大小姐,小人不知,小人只是照吩咐行事罢了。”
说着,那小厮便跪地将陈安的话一五一十地回了一遍。
黛玉越听越恼,俏生生的小脸被气得满是愠色,“你究竟是替我林家办事,还是替陈总管办事?”
“回大小姐,小人自是替林家办事。”
“既如此,琏二奶奶是来瞧我的,你怎就因陈总管一人不喜,便敢擅自怠慢我的贵客!”
听到这话后,那小厮忙磕头不止,语气里满是惊恐,“大小姐恕罪,是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小人该死!”
闻言。
黛玉痛心疾首地道:“我感念你们多年来替我守着林家,故而连给你们每人开的月钱都是京都里最高的。”
“可你们却生生地糟践了我这份心意!”
那小厮一听,立刻将头磕得震天响,“小人知错了!”
“小人再也不敢了!”
“大小姐待我们这些底下人都是没话说的,都是小人让那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了!”
看到这,一旁的梁嬷嬷也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便该将贾家的恶行回了黛玉,问清她的意思再行事才是。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琏二奶奶忽然就来了,叫他们连个准备也没有。
紫鹃见黛玉伤心,忙上前将她扶住坐下。
“你自去领二十大板罢。”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你既认我是主子,那便听仔细了。”
“我林家向来以礼待人,今后你若胆敢再私自随意怠慢客人,便休怪我这县主府容不下你!”
“念在你好歹伺候了我们林家一场,届时我自会将卖身契还你,你若想回姑苏去,我也会派人好生将你送回去。”
闻言,那小厮忙磕头回道:“大小姐请放心,小人今后只听大小姐的,断不敢再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