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过了十日,白泽的伤渐渐好转。
他让岁岁替他拆了固定在手臂上的木板,手指舒展,缓缓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几次,还使不上力。
岁岁连忙捧住他的手,心疼地说,“你别伤着自己。”
白泽无奈地笑笑,说,“我的灵力真的是越来越弱了,若是从前,这样的小伤三两日就能好。”
“你不要急,会好起来的。”
“我怕遭人嫌弃,又有头疾又没见识,现在还一身伤病。”白泽一脸正经。
岁岁语塞,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而已,她又怎会嫌弃他的头疾,白泽曾经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每每想到那些,她的心里只有心疼与难过。
白泽轻轻拥住她,又说,“我们进镇吧。穿过这片树林,应该就能有个小镇,找个落脚的地方,过两日会有运送补给的船去东岛,我们搭那艘船回去。”
“昨夜,你也听到了?”岁岁仰起头看白泽,他总是这样一副闲适的模样,好像什么都在掌控之中,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记得昨夜阴冷,睡到后半夜时,山洞外起了狂风,隐约还能听到林子深处有野兽出没的脚步声。根据脚步声判断,大约有五六只野兽。
后来她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提到了白泽。
岁岁顿时睡意全无,仔细聆听。
其中一个说,“不会错,就是九婴座下那些没用的小妖兽,竟伤了白泽。”
“瞧着白泽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厉害。真是笑话。”
“若不是因为他,我们又岂会活得如此卑微,常年只能隐匿在这山林里。哪天让我遇到,必杀之而后快。”
岁岁想起白泽之前提过的,倘若让外人知道他的灵力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他恐怕就要被那些妖兽食血啖肉,连骨头都不剩了。
看来他灵力受损的事已被影昭传开,现在外面那些妖族,怕都要伺机而动了吧?
她不由得直起身子挡在白泽身前,一片漆黑中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洞口,随时准备扑上前去撕咬侵入者。
说话声越来越近,岁岁攥紧拳头,整个身子都紧绷着,万一被那几只野兽发现他们,以少搏多,她没有把握能一击毙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山洞前停滞,岁岁整个身子都因紧张而轻颤着,她凝神屏气,死死盯着洞口。
“我还听闻,那日白泽被打落下水了,也不知道死了没。”
“死了最好。”那人幸灾乐祸地说,“他死了,这儿可就要变天了。”
嗤笑声响起,又渐渐远去。
岁岁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到地上,额头皆是涔涔细汗。
她又躺回白泽身旁,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脸颊正好能贴着他厚实坚挺的胸膛,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是她在这些夜里听到的最有安全感的声音,仿佛暗夜独行,这是她唯一的依仗。
“昨夜,你都听到了?”
白泽点点头,坦言,“我夜里向来睡不安稳,他们这么大的动静,我早醒了。”
“你一直醒着?”岁岁惊讶地瞪大了眼,昨夜他分明看起来睡得那么安稳,眉目舒展,唇畔含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知陷于怎样的美梦。
这一切,都是装的?
“你醒着也不告诉我,害我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岁岁忍不住埋怨白泽。
“我又打不过他们,醒着与睡着又有何分别。”白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赖模样,岁岁拿他没办法,只能鼓起腮帮子无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泽俯身亲了亲她鼓鼓的腮帮子,微笑着说,“进镇前,把容貌变幻一下。”
对!要变幻容貌,不能让人认出来。
岁岁拧着眉,好似陷入沉思。
只见她的五官渐渐模糊变化,两人面面相觑,一瞬的尴尬后,白泽抬手轻敲了岁岁的额头一下,“我让你变幻容貌,不是让你变成我的样子。”
岁岁摸摸自己的脸,说,“我没变过别人,我只会变成你的模样。”
“九头妖的幻形之术最为厉害,小时候你爹没教过你?”
“教过。”岁岁低声道,“可是我没学会。”
白泽轻叹口气,“我再教你一遍。”
“你也会?”
“我的幻形之术只是用灵力变幻容貌,非但不能持久,若是遇到厉害的法器,就会被识破。”白泽看着她,顿了顿,又说,“但你若幻形,比我们可厉害多了。遇到危险时,你可以变幻成这芸芸众生中任何一人的模样,以便逃脱敌人的追捕。待你隐入人群,便没人能找得到你,连法器都无法勘破。”
“那么厉害?快教教我!”岁岁目瞪口呆。小时候她只想着,我就是我,为什么要顶着别人的脸行走于世。现在听白泽一说,顿时燃起一股迫切的渴望。
白泽似乎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教了岁岁几句心法,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只对九头妖才有效的口诀。
岁岁默默重复了几遍,聚精会神地想着爹爹的模样,眨眼间,她的眉眼变得如冰刃般冰冷,薄唇紧抿,就连一头青丝都褪成银白色,似银河落九天。
她得意地笑了笑,冷峻的容颜如春水消融,比这初晨的阳光还要温暖和煦。
岁岁又蹙了蹙眉,变成一张女子的脸,梳着半垂的发髻,眉眼间是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她温柔对着白泽笑,恭敬地行了一礼。
岁岁起身,嘴唇轻轻翕动,容貌变幻,刚变成一个陌生男子的脸,五官还未清晰,又模糊起来。待容貌清晰可见时,又是白泽的脸。
白泽眯起眼睨着她。
岁岁仿佛被人看穿了心思,双颊漫上一阵红晕,连忙变回自己的容貌。
白泽捏捏她的脸,又捏捏她的鼻子,最后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学会了吗?”
“学…学会了。”岁岁只觉面颊耳根,就连脖子都在发烫。一定是白泽故意的,他一定用了什么灵力,把自己的气息吹拂进她耳里,滚烫的气息游走到耳垂,又游走到颈脖和双颊。
白泽又在她耳畔轻声威胁,“以后不许变成我的模样,不然….”
不然…不然怎样?岁岁只一瞬的忡怔,便觉颈脖处落下一个炙热到滚烫的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咬。
白泽竟在她的颈脖处轻轻咬了一下,她刚想躲,轻咬又变成了亲吻。他吻了很久,温柔缱绻,似有万般不舍。
她顺势拥住白泽,“白泽?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泽抬起头,已变成了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他轻轻拍了拍岁岁的脸颊,笑着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