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我问下少爷。”周一诚说完,更衣室上的人影实时起身,离开了玻璃门。
见周一诚起来,刘尚武赶忙闪到一边,让出很大的空间。
等他拉开门,童执靠着旁边洁白的墙面,眼睛向下垂着。
“可以带走吗?”周一诚问。
“露娜为什么会得胃肠炎?”童执刘海还没干,衣服已经穿好了,站在一旁,有些发愣。
“我问问。”
“好。”
周一诚应声关门,过去跟刘尚武交流了一番病情,又看见那个身影贴在门上。
人影整个后背都贴了上去,头转向一侧略微低着,耳朵靠近玻璃窗,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他削尖的下巴,坚挺的鼻梁和颤动的睫毛,还有卷着的头发线条。
像一个拥有黄金比例的石膏雕像,映衬在光影的幕布上。
周一诚忽然意识到更衣室离床边有点远,少爷大概是有点听不清耳朵才贴的那么近。
周一诚觉得有点心疼,又有点无奈。
等兽医走后,周一诚打开门,童执又很自觉地靠在墙上,跟之前一样的姿势,一样垂着视线,一样等待他开口。
周一诚觉得这样子属实太过惹人怜爱,想摸摸柔软的头发,安慰他说没事,但他克制住那种冲动,走进来关上门,和童执之前的姿势一样靠在玻璃门上。
“露娜没事的,已经送去治疗了。”
“我听见了。”童执说。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
“你就这样一直待到天亮?”周一诚看着他,年三十那晚,文森特跟他说童执在椅子上坐了一晚上。
“嗯。”
“太无趣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我开车带你去转转。”周一诚观察他的反应轻声说,两个人距离不算近,但是也不远。
“好吧。”
“嗯?”周一诚觉得有点惊喜,简直不敢相信,整个人都站直了,“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吗?”
“不然你会一直看着我,看到天亮。”
“你怎么知道我的打算?”周一诚笑着打开门,说:“这么不喜欢跟我单独在一块啊,我跟你畅谈畅谈人生,你不用说话,我说就可以。”
“不。太无趣了。”让他看着那样发呆的自己,该是多么无趣的一件事。
“好吧。大少爷。”周一诚摊手,“我很无趣。”
童执绕过他,往下走,走了一会,发现腿有点不听使唤,没有露娜在身边,感觉双腿落在地上没有什么实感。
他下意识转身,正巧周一诚往嘴里塞了两颗薄荷糖,站在距离他三个台阶的位置,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周一诚递出打开的盒子,问:“要吃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楼梯上,周一诚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一盒薄荷糖,上面画着薄荷和蓝莓的图案。
“不。”童执说。
“尝试一下,很好吃的。”周一诚往下迈着台阶,三个台阶很快就迈完了,停在童执的身边。
周一诚离他太近,陌生味道肆意蔓延,浓郁的蓝莓和薄荷混杂后又带着一丝温热,他感觉空气被剥夺,混合了周一诚带来的味道后,再灌入他的鼻腔,像周一诚的人一样,强迫的,毫无章法的闯进他的世界,搅得他的不得安生。
“不。”童执向侧面退后两步,让出很宽敞的空间。
“嗯,那我们走?”周一诚不纠结,单手插兜,慢慢走过他。
童执没动,周一诚就在楼梯下面等他,然后抬起头,又笑着问他:“去哪遛弯?有很想去的地方吗?我开车带你,或者跟往常一样?”
空气中残留着蓝莓的香味,童执看着那张脸,脚一点也迈不上去,于是他只能慢慢往下走。
来到外面的停车场,周一诚打开车门,童执俯身进去,身体坐的笔直,然后双手放在腿上,目视前方。
姿势标准的好像一个站岗的哨兵。
周一诚挑挑眉。
安静地过了几秒,童执从打开车门处向上看,眼神带着疑惑。
“嗯......”周一诚扶着车门,说:“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吗?”
童执脸一红,才知道自己忘了这茬,连忙抽出车座旁边的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在座位的侧边。
“真聪明。”周一诚夸奖了一句,然后手放在童执的肩膀上,缓缓使力,直到那笔直的后背靠在柔软的靠椅,“放松一点。”
童执顾不得惊慌,因为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露娜的病情不严重,但是这几天都要输液和休息,所以晚上只剩下童执和周一诚,周一诚带着他在芝麦镇的周围转圈,时不时的下来探索一下大自然。
放在两个月以前,周一诚是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某一天会带着一个男人,在深山老林的公路上什么也不干逛一晚上,那绝对是诡异的噩梦。
但是现在他不但带着,还鼓励他下来跟他一起玩。
在凌晨十二点的某个漆黑的荒无人烟的小路上。
玩的不是棋牌,不是高尔夫,是看星星看月亮,看青蛙,看虫子,随便看什么。
周一诚手臂搭着副驾驶的车门往远处眺望,因为有点近视,所以黑暗中视力比较差,只能眯着眼费力辨别,“那边怎么有那么多灯亮着。”
童执坐在车里说:“因为是一片坟地。”
周一诚被冷风吹的一抖说:“手机给我。”
童执把车上导航的手机拿下来递给他。
周一诚接过划拉两下碎屏的手机,“这地图上没有显示。”
“因为不是公墓。”
“害怕吗?要相信科学。”他故作淡定地点上一根烟,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和远处的朦胧的灯光交相辉映。
“现在不信。”童执说。
周一诚咬着烟,待了一会,终于看清了隐匿在黑暗中的轮廓,那杂乱无章的黑色山包连绵起伏,沉默地矗立。
两个人再没说话,四周一片寂静。
除了虫鸣之外,远处隐约传来模糊不清的劣质的音乐声,叮叮叮----哒哒哒-----
五颜六色的微弱光源,错落在那片起伏山包上,发出艳丽模糊的光。
周一诚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熄灭刚点的烟,说:“靠,我也不信了。”
说完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迅速钻进驾驶位置,打开远光灯的同时,照出墓碑群中一个又一个黑白遗照,周一诚手一抖调转车头,脚下油门踩的飞快。
童执抓紧安全带开口:“后面坐着的那个人是谁?”
周一诚整个人汗毛都立起来了,闷不做声迅速看了眼后视镜,后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用力拍了一下童执的胸口,“我应该把你扔下去。”
童执抿着唇唇线迅速向上弯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原样。
离开是非之地,周一诚才从180码的车速放慢,童执松开手里攥着的安全带说:“你以前是赛车手吗?”
“嗯?”周一诚准备拿着烟的手顿了顿,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讽刺我?”
“没。”童执说:“问一下。”
“之前为什么说车上有人?”
“我看错了。”童执顿了顿,“可能。”
“你呀。”周一诚二指曲起,弹在童执的额头上,很轻的一下,童执后知后觉地仰了仰,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