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长钢企业虽然是县城规模,可到了每年年底,也是会为员工举行年会的。
陈寅还记得那时的班泯还不是如今这样体面的赵虎,但他已经开始在接近贾楠楠,仿佛是一种赤裸裸的弯道超车行为。
大概是5年前吧,年会在长钢企业的会议室一楼举办,名贵红酒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溢满,程溪的钻石耳环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刺眼的光点。
而与之奢华炎热的气氛成反比的是厅外人影稀少的寂静走廊。鞋跟太高,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尤其是像贾楠楠走得如此之快,脚底被硌得生疼。
班泯跟在她身后,只要稍微加快脚步,他就会发现前面的姑娘会更加不安的小跑起来。他无力的扯动嘴角暗自笑起来,迅速向前跑了几步,终于和她的肩膀处于一致状态。
“喂,不要一见到我就调头跑开,我又不会吃了你。”
然而,贾楠楠将他此刻的这种玩弄似的笑容与语气视为了轻浮,她板起面孔,侧身朝走廊下面的楼梯走去。
“别再跑了,会摔倒的。”班泯只能无奈的追上来。
贾楠楠不但不理会他的劝阻,脚步反而更快,皱紧眉头低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谁知道脚下的鞋跟突然一崴,她整个人踩空了几节楼梯,班泯顺势抓住她的手,因为突然停下来的惯性而不得不向前倾了几步,于是就变成了他将她推到墙壁上,锁进自己臂弯里的景象。
突然的接近,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
贾楠楠睁圆了眼睛。
但是没有等她来得及挣扎,走廊里的灯突然全灭了,空调仿佛也在瞬间停止了“嗡嗡嗡嗡”的运转声音。
她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不自觉地“啊”低声叫了出来,班泯靠近她的耳边轻声抚慰:“只是停电,楠楠。”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贾楠楠总算平静下来,随后在黑暗中露出惊讶的眼神,努力的想要看清面前的她的脸。
暗寂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分辨出隐约的轮廓线条,单薄而凛冽的侧脸,却是意外的柔和。
漆黑的视界里,只能够听到彼此衣料摩擦的细小声音,以及清晰的呼吸声,还有高跟鞋偶尔靠向墙壁时发出的“嗒嗒”声。
良久的沉默过后,贾楠楠听到他翻弄口袋而发出的簌簌声响。皱起眉头很好奇他打算干什么,没等她猜测完便听到“啪”的一声。
有一朵晕黄色的花在她的眼前亮了起来。
是打火机的光。燃亮了他的脸。
忽明忽灭的模糊光晕中,她凝视他的眼角与眉梢变了不了视线——清澈的眉眼,曲线光滑的下颚,微微飘动的干净的黑色的头发,稍显苍白但却明亮的肤色。瞬间的怔然令她回不过神来,直到他环视四周终于开口:“看样子只有这层出故障了。”接着转向贾楠楠:“要在这里等到来电?”
“嗯?”竟然一时愣住。
“我是说你如果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哦……不用了。马上就会亮起来了。”
“怎么了?”班泯露出了点笑意,“突然松懈警惕,刚刚见到我时不还是一张生气的脸么?”
“不是那个关系。”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再且,心底抵触他的原因其实是……
“喂。”贾楠楠顿了顿,重新轻声说,“你和陈寅是朋友?”
听到她提及的这个名字,班泯有片刻的惊怔,尽管没有表现在脸上,语气却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不能算是朋友吧。”她和陈寅之间果然有些事情,从她的眼神中就能够看得出来。
“哦。”
“看来,你和他有过节?”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问题却让贾楠楠的身子一震,她皱起眉,回答的有些躲闪:“怎么可能……都是过去的事情而已,你不用在意我的话。”
想要不在意可是有些不太可能。班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贾楠楠垂下的视线,“我上次在咖啡厅门口捡到了一个钱包。”
“钱包?”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卡其色的,里面有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不过放心,我没有碰那里面的钱。一共是五百元现金和三张银行信用卡,还有一张地铁卡,我说的没错吧?”
难怪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贾楠楠想。
“是没错,不过我没有那个意思。”贾楠楠松出一口气般的露出感谢的眼神,安心地微微笑出来,“总之谢谢你,如果真的被别人捡去的话就不太好办了。那么,你现在带在身上了吗?”
班泯别有含义的挑起嘴角,“我放在里家里,抱歉。”
“哦。”有些失望的语气。
“因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这句话顺理成章的便说了出来。
“说的也是。”
班泯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变化,轻巧地开口说:“不过,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约个地方,我会把钱包送还给你。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这样的问法以及说话的内容,根本就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贾楠楠迟滞了半晌,她咬紧下唇,“那,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你有带笔吗?”
“笔?等一下。”贾楠楠翻了翻手里的小包,可惜没有找到,然而露出来的一个粉红色的唇膏却被他拿走。
“用这个也行。”
班泯将打火机递给贾楠楠,然后动作熟练的拧开唇膏,虽然贾楠楠心里奇怪对方为什么会那么懂得打开那个连她自己都不太好用的唇膏,不过对方这时已经抚开了她的左手,用唇膏轻轻的在她的手心里写下了一串数字。
“你可以随时打给我。”他的笑容找不出任何疑点。
光线在这个时候重新亮了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贾楠楠,你跑到这里做什么?”贾铭面露愠色的朝这边走过来。
贾楠楠迟疑两秒,没有想到贾铭会到这里来,抬起头时看到班泯对她抬了抬手:“下次再见。”
2.
“他是谁?”贾铭望着班泯离开的背影不怎么高兴地问。
“哦。”想起不久之前和贾铭发生的争吵,贾楠楠显然也没有太高的情绪,“停电时遇到的。”
“停电?”他不相信地皱起眉,“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停电?”
贾楠楠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左手心里的那串数字,不言一语。贾铭余光瞥到她此刻的表情,瞳孔瞬间收紧了。
人类终究不是冷血动物。
总会有一些东西来支撑着你活下去,就算再怎样辛苦,也还是会在绝望中找到希望。因为人类需要的是感情与温暖,以及光。
除去这些,才会剩下死亡。
“你怎么摆出这副可怕的脸孔?”陈寅望着重新从走廊外面走进来的班泯歪过眉毛。
“什么?”
“我是说你的脸。”抬手用酒杯指了指,看来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难道你去个厕所的工夫遇到了什么令你生气的事情?”
“没什么。”班泯拿过吧台上的酒杯猛地喝下几口。
果然又碰到钉子了。陈寅笑笑。
“总是想着通过其他途径来达成目的可有点狡猾了吧?”陈寅露出暧昧不清的笑意,转头又示意班泯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人,“看到她了吧,就是穿蓝色裙子的那个。她是贾楠楠的高中同学,有些线索,你也可以从她那里获得。”
班泯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女人笑吟吟的脸。随后,他自己的嘴角旁也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狡猾并不重要,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了。”说完,班泯最后看了一眼陈寅,便朝着那女人的方向走去了。
3.
找到人群中的贾淳,贾楠楠找了个头疼的借口想要离开。贾淳没有揭穿她装的还算逼真的头疼表情,只是要她回到家里早些休息。
贾楠楠抱着外套走出大厅,经过二楼走廊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她听到寂静的拐角后的墙角附近传来了压低的对话声。如果要走出必须要经过那个墙角,可是既然有人在那里谈话的话就不方便打扰,贾楠楠只好小心地在向下走几个台阶,准备等待对方离开。
然而压低的对话声因她的接近而变的清晰起来,主要是对方突然提高了音量,让贾楠楠不打算听都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其中的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这才是她想要更加靠近的主要原因。
拐角后的墙角旁,靠窗一点的位置,班泯逆光站在那里。他望着眼前一脸倔强表情的女人感到有些厌烦,因为刚刚他在陈寅的建议下来接近这个女人,再加上自己的行动有些操之过急,所以令她知道了他刻意接近她的目的。
虽然心里很清楚任何人知道那种目的都会感到生气,可是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表现得这样强烈,明明只要装做没有听到就好了,那样的话谁都不会觉得麻烦。
现在这样反而令双方都很棘手。
“所以说,你是因为楠楠才会来和我套近乎了?”女人的脸色很难看。
班泯打算极力挽回,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都已经告诉你那是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在和你打听她的事情。”
“那我刚刚听到的算什么?”
“真的只是误会,你要相信我。”班泯开始头疼了。
女人并不是那么好骗的,她就是因为太聪明才会令他反感。她沉默半晌,抬起眼睛,忽然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他,“你敢吻我的话,我就相信你的话。”
班泯一怔。
“不敢?”女人露出嘲笑般的得意神情,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我就知道是这样。”
“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说话。”
“不喜欢的话,你就做给我看。”
很清楚这是激将法。可如果退缩的话又算是什么。不过班泯不希望让她得逞,只是个没有任何感情含义的吻而已,这的确没什么不可以。但是,他不想做出让她称心如意的吻。
他靠近她,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礼服的衣领,用力的将她拉扯过来,接着非常粗鲁的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
这样可怕的动作令女人全身一震,她紧抓住班泯胸前的衣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扬起手便将一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红印逐渐清晰的浮现在他洁净的左脸上。他伸出手掌擦拭着嘴角,声音带着凉意:“早一点打过来不就好了,何必像现在这样动怒呢。”
女人咬紧牙齿,她低下脸,手指抓紧了裙摆,“你们全部都是这样,差劲死了。”然后,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
班泯在心里冷笑出声,他的眼底泛起隐暗的光,收起笑容,良久的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略微颤抖着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但或许,这就是神的旨意,也更像是命运。
班泯回过头去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贾楠楠。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内心深处的欲望深渊睁开了眼,就仿佛是引诱兔子进入陷阱的猎人,班泯一步步地重新走向了贾楠楠。
那一年的贾楠楠年轻的可怕,她在遇见他之前,还没有来得及爱上过任何人。
真遗憾啊,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竟然是把她当做猎物的男人。
而这一刻,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所看到的光景,都是他故意上演的戏码。
为了做给她看,为了获得她的信任,他不惜一切代价,抛弃尊严,只为了短暂的取悦她。
“我和你的高中同学打听了有关你的事情。”班泯对她说,“但她好像很生气,因为,她在最初误会了我是对她感兴趣。”
贾楠楠脸上的表情掺杂着喜悦和得意,她像是很满意班泯对自己这样坦白,同时也有着雌竞的心理,更觉得自己在最终赢得了异性中的选择权。
所以,她才会对班泯说:“好吧,那我可以给你一个了解我的机会。”
这就是他们真正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