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个时节早已经不是吃冷面的最佳时段,天有些凉了,热汤的冷面又不正宗,所以进了西塔大冷面的店里后,除了班泯之外,其他三个人分别要了鸡丝面、炸酱面和蛋炒饭。
只有班泯点了咸口冷面,还有一份虎椒皮蛋。
店里客人不多,加上他们就三桌,上菜也快,不出片刻就都全了。
班泯埋头吃着冷面,被赠送的朝鲜咸菜辣得满头冒汗,陈寅去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可乐,给另外两位姑娘则是拿了常温的花生露。
班珏琳的鸡丝面有些烫,她一边吹着热气,一边问道:“陈寅哥,前天我去你家发现是锁门的,今早上学路过时也发现门是锁头,你工作那么忙吗?”
陈寅嘴里咀嚼着蛋炒饭,平静地回了句:“加班。”
“那你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寅看了看班泯与班柠,他们两个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但眼神看上去却有些紧张,陈寅也只好陪着他们一起继续谎言,“快了,出差时间都不会太长。”
“我哥说他是去广州。”班珏琳看向班泯。
班泯一口冷面汤呛了嗓子,别开脸去咳个不停,整张脸都通红。
陈寅坐得离他最近,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对班珏琳笑一下:“对,广州,工作需要。”
“还想让他帮我带点特产回来呢。”班珏琳感到遗憾地叹息一声,“可惜总是打不通他的电话,发短信也不回,应该是太忙了吧。”
班泯又咳了几声,朝对面的班柠伸手,示意她手边的餐巾纸盒。
班柠立刻抽出几张递给他,他胡乱地擦拭着嘴角,听见陈寅问班珏琳:“你想让班叔叔带什么给你?”
“雕刀。”班珏琳说,“广州那边的木雕很出名,雕刀也很坚实,我想要一把广州的雕刀。”
陈寅怔了怔,然后点头哦了声。
班泯瞥一眼班珏琳,有点轻蔑似的,“净想要些没用的,学皮影戏有什么好?咱们三个之中只有你对那东西有兴趣,无聊。”
班珏琳发现班泯今天的脾气有些冲,忍不住反问他:“你不会是和那个周青吵架了吧?那也别把气撒到我身上来。”
不提周青的名字还好,这一提,班泯更加不痛快了,他站起身就朝外面走,留下一句:“吃饱了。”
陈寅下意识地拉住他手臂,他一甩手,径直走了出去。
班柠看到他是到门外抽烟去了,不由得松下一口气,“不是去找周青就好。”
陈寅也知道班家对周青不算待见,回过身的时候问了姐妹二人一句:“周青这几天和他有过联系吗?”
班珏琳看向班柠,班柠则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陈寅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
班珏琳的眼睛立刻亮起来,“陈寅哥,原来你也不喜欢她啊?”
“太假了。”陈寅撇撇嘴,“那种女的心机深,也就骗骗你哥还行。”
班柠却有些不高兴,“陈寅哥,你既然都知道她的为人,为什么不提醒我哥小心一点呢?”
“你以为我没说过?”
“他连你的话都不听?”
还没等陈寅再说下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刹车声,紧接着便是骂骂咧咧的争执。
是班泯和一辆开着黑色帕萨特的中年男子吵了起来,原因是那男子在倒车的时候刮到了班泯,可男子却认为是班泯想要碰瓷。
双方谁也不肯退让,引来了周围不少围观看热闹的人,最后是陈寅、班柠和班珏琳都冲了出来,怕班泯被欺负,他们立刻聚到了班泯身边。
“妈|的,小兔崽子,怎么地显着你们人多啊?”司机朝地上啐一口,“当老子吃素的,怕你们啊?”
班泯还在跃跃欲试地说着狠话,“是你先他|妈撞到我的!你赔礼道歉!”
陈寅拉着班泯,不想他惹是生非,但司机也始终不肯妥协,是班柠站出来对司机说了一句:“我哥只是想要一句你的道歉,我们没想讹钱,但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调出冷面店的室外监控,然后再报警。”
司机嫌烦地挥了挥手,懒得再和一群小孩子耗下去,扔出钱包里的两百块钱坐回车子里,直说着:“今天可真他|妈|的晦气,全当破财免灾了,够晦气的!”
说罢,他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班泯还愤愤不平地指着他的车子喊道:“谁要你的臭钱!让你道歉你听不懂人话吗?!”
“算了算了。”陈寅按住班泯的肩膀,打量他全身一番,“你人没伤到就好,犯不上和那种人较劲。”然后又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两张粉色钞票,揣进班泯的上衣口袋里,拍拍他肩膀,“算他赔罪你的,消消气。”
班泯还想把钱掏出来甩走,班珏琳也凑过来劝他一句:“哥,是他不对,你把这当做是他的道歉就好了。”
可班泯到底是个非黑即白的性格,说什么都不肯要这钱,掏出之后塞给陈寅,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朝大院的方向走去。期间还踹了几脚街边的垃圾桶泄愤,连背影都还是气汹汹的。
陈寅拿他没有办法地叹了口气,把那两张粉色钞票给了班柠和班珏琳一人一张,还说了句:“反正给了你们,也不算流去外人田。”
班柠低头看着手里的百元钞票,发现左上角还有着被铅笔写上的名字:“赵一哲?”
“我这上面也有名字。”班珏琳说,“刘振华。”
“交校服费用的时候,学校倒是会让咱们在各自的钱上写好名字。”班柠皱皱眉,“可能这钱已经经过好几手了。”
班珏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折了两下揣进自己的口袋,“反正是那个司机不对,我们又没有错。”
13.
10月31日,周三。
清晨5点多钟的时候,班泯被隔壁房间的笑声吵醒。
他气急败坏地将自己的枕头丢向墙壁,可紧接而来的是“噔噔噔”的脚步声——他的隔壁睡着班珏琳,这会儿已经直接推开了他的房门,冲进来摇晃着他肩膀,大声喊着:“哥!哥!你醒醒,是爸发来的短信,他说他下周就会回家了!”
班泯本来还想痛骂她的,但听到老班的消息,他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看向班珏琳递到他面前的短信内容,的确显示了老班要回来的时间。
下周一……四天后,也就是11月4号。
班泯心里喜悦,也跟着笑了一下,班珏琳又跑出他的房间去找班柠,一路喊着:“我要告诉我姐这个好消息!”
班泯看着班珏琳的背影,喜悦的心情忽然慢慢地褪去,转而变成了莫名的不安。
是老班亲自发的短信吗?为什么是发给班珏琳?
下周回家的话,就说明他完成了老板交代他的任务?
究竟是什么任务啊,竟然要处理这么多天……
班泯一头雾水,想着等老班回来之后,一定要和他问个清楚才行。
等他出了房间,班柠和班珏琳正在研究着下周要给老班做些好吃的来接风,她们已经开始谈论着周末要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肉菜,又问班泯:“你周末不是没事吗?和我们一起去。”
班泯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直接拧开喝了几口,摆手道:“我不去,我有事。”
班珏琳立刻不高兴了,“有什么事比给爸准备饭菜更重要?”
班泯答非所问:“你们可以找陈寅去做搬运工。”
班柠也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她不太开心地说道:“哥,你就不能多参与一点这个家庭吗?你也是班家的一份子。”
班泯打了个哈欠,敷衍地连声说了好几个是,转身去卫生间开始洗漱。
剩下班柠和班珏琳两姐妹有气说不出,她们的确已经忍耐班泯很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尤其——是在看到周青来到家门口等班泯上学时的景象。
约莫6点20的时候,周青就已经出现了。
她是从上个星期起开始重新回归到班泯身边的,据说之前整整消失了一周,是因为她家的猪生了病,她忙着和父母找兽医给猪治病。
这种极为荒唐的理由在班柠和班珏琳听来是可笑至极的,偏生班泯轻易地就相信了。
到了这会儿,他们两个已经双宿双飞般地去上学,周青还非常体贴地给班泯买好了早餐,牛肉回头和热乎的豆浆。
坐在公交车时的两人和普通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尽管周青没有解释过旅馆的那次不告而别,班泯也根本不打算追问,就好像那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班泯不想让彼此之间因为那种小事而不愉快。
哪怕他们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去过任何旅馆。
是啊,他也觉得大家还小,至少等到成年、高中毕业,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谈情说爱,再一起离开这个县城,去城市里打工也好过考上天南海北、被迫分散的大学。
“我这成绩顶多上个专科。”班泯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念大学对我来说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年轻多去赚钱。早点成为大老板,开豪车,住高楼,那才是人生的捷径。”
“我也想早点变得有钱。”周青怅然地叹息着,转头看向班泯的时候问了句:“你觉得我将来能不能做明星?”
班泯皱眉:“明星?”
周青用力点头,“她们都说我长得像章子怡,去广州发展的话,肯定能签个公司的。”
“可是——”班泯挠了挠头,“做明星也要先投资吧?好像也需要不少钱。”
“简单啊。”周青期待地凝视着班泯的眼睛,“只有我们手上有了钱,就可以一起去广州了。”说到这里,周青像是终于能够顺理成章地将蓄谋多日的请求提出,“我妈说,你爸家里的那些皮影人拿去广州卖的话,可以卖好多钱呢。”
班泯先是一怔,很快就露出轻蔑的笑容,根本不信,“他那些东西能卖钱?不可能,都没人要。你妈听谁说的啊?”
“我妈是医院的护士呀,听医院里很多患者说过。”
“你妈不是屠户?”
周青有点不高兴:“虽然我家是养猪的,可我爸也只是卖猪而已,我妈当然不是屠户了,她是在医院上班的。”
班泯还是觉得周青方才说的话很好笑:“皮影人……哈哈,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拿给我两个,我让我妈托朋友去广州卖个价钱,你肯定就信了。”
班泯想了想,终于问了句:“大概能卖多少?”
“听说一个能有这些——”周青伸出3根手指。
“300?”
“再一个零。”
班泯睁大了双眼:“3000?”他感到不可思议的眨眨眼,“一个皮影人而已,能卖那么多?”
“试试嘛。”周青说,“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你不是说你爸已经不常唱皮影戏了吗?正好可以拿去广州换点钱。”
话虽如此,可家里的两个皮影箱到底都是老班的私人物品,尤其是他现在还没有回家,私自拿走老班的东西总归是不太好。
班泯有些犹豫,周青轻声劝说着:“偷偷拿一些你爸不会发现的那种,我听我妈说,广州那边很喜欢《霸王别姬》、《白蛇传》这一类的戏曲,你要是拿出这两个戏里的皮影人,说不定还可以价格翻倍呢。”
周青的话是很大的诱惑,更何况,班泯也不想拒绝周青的提议,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道:“好吧,那就这两个吧,我想办法从家里拿出来。”
周青便开心地笑了,她握住班泯的手,和他约定好了一个时间,还要他将这件事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他的两个妹妹。
班泯说:“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被她们知道。最小的那个是我爸皮影戏的拥护者,要是被她发现我偷走皮影人的话,她肯定要闹破天的。”干脆——“我把我爸的皮影箱都带出来,你看好哪个,就拿走哪个好了。”
周青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很快便说,“那我让我妈也找她的朋友来,他最近刚好从广州回来,他才是最识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