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是槐夏时节,云浅也早已出了月子。
现下就是给两个小家伙办百天宴的日子,这段时间来,云浅也时时去翻那些古书古诗,以图求给这对兄妹取个好名字来。
最后终于赶在孩子百天前决定了,哥哥就叫明洵。
“洵彼都邑盛,眷惟车马喧。”
愿他守诚守真,永怀赤子之心。
而妹妹就叫明棠。
“人咏甘棠茂,童谣竹马群。”
棠梨,一名杜梨。
传言周天子统治天下时,召公巡行乡邑,曾在一棵棠树下处理官司之事,没有不妥当的,人人都能各得其所。后来召公去世不在,“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歌咏之。”
棠树万古长青,海棠又素有倾国之色,希望她的棠棠一生繁花似锦,福寿绵绵。
两孩子百天的时候,明浅在府中摆了宴席,请的人不多,但把逸仙楼的人给请来了,毕竟有现成的厨子做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李锡提前跟云浅打好招呼要给两个孩子添个长命锁,云浅本以为就是银打的就不好跟他推辞了,没成想百天宴当天才知道都是金锁……云浅不清楚他一个太守的俸禄有多少,只联想到他平日里的清贫节俭,内心着实有些不安了。
李锡察觉到云浅心有戚戚的眼神,和煦一笑,安慰她说无事。
“好了好了,是从你给云州捐的那一箱黄金里扣的。”
此话一出,云浅明知道他又在唬她,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只见李锡满眼的笑意看着她和两个孩子,云浅心下一沉,她是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招待各位来宾,逸仙楼的少东家也来了,唐颍出手阔绰的不行,大手一挥就送了两孩子一人一盒金锞子,看得云浅也是乐呵呵地就收下了。
俗是俗了点,但顶不过实在啊。这种东西最适合进她的随身空间了……
明洵明棠两兄妹生的白白净净的,白嫩的手臂生的如同藕节一般,就是胖了点。但也足以可见云浅将他们俩喂的有多好。
除他们以外,还有些左邻右舍也来了,小范围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明府的当家人是个怀着遗腹子的寡妇,也知道云浅似乎很有赚钱的能力。平日里云浅不爱走动这些人家,但人家既然来了,就好生招待着。留个善缘总比结仇要来的好……
其中不少夫人们起初都觉得她糊涂,带着孩子怎好改嫁下一任呢,后来才知道人家自己便可自立门户,心下震惊的同时也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但人多了,难免有好奇多问的,这不,一个问题突然怼到云浅的脸上了。
“明娘子,从未听闻你亡夫姓甚何名,是哪里的人士啊?两个孩子都跟着你姓吗?”
云浅看着面前那一张神采奕奕的,似乎对她“亡夫”是谁很感兴趣的中年妇人的面庞,一时只想离她远点,无奈,她凑的太近了。
自从她逃出来以后,便很少再会让自己去想那人,现而今突然被发问,真真是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跟那人姓?她还要不要命了,一介草民敢用国姓,第二天就被抓进去杀咯。
不想她正想叫人送客的时候,李锡竟伸手将那妇人从她面前拉开了,那位夫人一看是李大人,面上的惊讶登时就变成恭敬的笑意。
变换之迅速让人乍舌。
只见李锡向她微微颔首,嘴上却没了方才的笑意,开口便是:“这位夫人,昔人已逝,何必再提起徒惹明娘子伤怀呢?”
话音落下,那位夫人登时一副讪讪之色,嗫喏了半天也只能说出句,
“是,大人说的是。”随后颇有些怏怏的走开了,心中嘟囔着这李大人对这明娘子还真是照顾啊。
云浅在一旁目睹全程,见那位夫人离开了,云浅淡淡一笑,转头看向李锡。
生养过的女子气质比先前要柔和的多,只见她刚想开口向李锡道谢,谢他替她解决了一点小麻烦。不料男子的动作要快得多,在云浅刚想半蹲下去行礼的时候,就伸出手接住了她,连说不必。
云浅看着他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眼眸一垂,紧接着就收回了被他接住的手,避嫌之意展露无遗。
紧接着就启唇说道:“李锡,你知道的,我夫君早早亡故,而我仍要留下这对遗腹子的意思。”女子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坚定。
此话说完,又敛下眉眼,柔和下语气。“李大人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李锡只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听着云浅的话,一时有些愣神。
再抬头就只能看见云浅离去的背影了,下意识里想伸出手唤她,最后却还是收了回来,一向头脑清明、在政事上素有计策的李大人竟也会有垂头丧气的时候。
云浅没有去管他的失落,她管不了,她不能那么自私地叫旁人也将自己的大好时光给搭送进来……叫他早些认清她的意思,才是真的对彼此都好。
李锡是对她很好,但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是既定的事实,况且……祁桓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是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当初本以为自己能做到将孩子生下就离开,现如今看来,她还是太低估一个母亲的心。
她做不到在还能陪陪自己的一双儿女的时候就直接离开,万一他们过得不好呢?哪怕是叫他们回去认祁桓作父亲,她也不放心。
谁知道那个疯子什么时候会发疯,那一次假孕做戏,她能感受到祁桓下手有多重……她是个需要呼吸的人,她感受的到窒息……
当今之计,其实也是无计。她能做的也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看着他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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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浅给孩子办百日的这天,祁桓也得到了在民间的搜寻里没有找到云浅的预先的密报。祁桓脸色阴沉得如乌云密布,除了没找到的失望,心头又浮上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所有民间的未婚女子都没有她。那她人呢,她另嫁了?
想到这种可能的情况,祁桓顿时感到一种怒不可遏的情绪在啃噬着他,好像非要冲破他的心脏不可。
而正当他阖上双目,一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时,有一位内侍在殿外大喊着要求见他的声音闯进了他的耳朵。
他不耐地厉声叫那人滚进来,那人登时便被扔进了殿中。
只见入目就是帝王隐隐作怒的脸庞,瘦削的脸颊有种鬼魅的嗜血感,抬眼间满是阴鸷,脸庞隐现在殿外照射来的明暗交错的光线之中,叫人有些看不清神色。
那人害怕的直哆嗦,却仍努力地开口向他禀告:“陛,陛下。您快去看看姜太后吧,她一直念着要见您,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啊。”
姜太后…祁桓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要为谁求情?可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答案,她最爱的小儿子已经死了,她没有什么挂念的人值得她寻死觅活地求情了……
祁桓本想说不见,但不知为何,他最后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