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武,这位梅先生在家等你一个多钟头了。”薛苗笑呵呵的从屋里出来。
“梅先生。”?
张少武狐疑的去回想这个人,就见那油头粉面的男人,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是张少武吧!久闻大名,我姓梅,师父赐名叫稚柳。”那梅稚柳抱拳说着,京腔京韵。
哪怕举手投足间,都是唱京戏的感觉,范很足。
“哦!梅先生啊,我就是张少武。”
他将自行车扎在前院门口的院子里,对梅稚柳回道。
“少武,我请人家梅先生进屋里坐,人家不肯。”薛苗心里怕怠慢了梅稚柳。
虽说,戏子在民国的时候,是下九流。
可京剧的旦角,在四九城很出彩,毕竟有梅兰芳先生珠玉在前,谁也不会看轻了戏子。
更何况,眼前的梅稚柳在四九城的京戏圈里,那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梅稚柳听薛苗这么说,柔柔的挑起杏花眼的眼角,说不出的那种旦角风情。
“我喜欢在院里坐着,这院里有人间烟火。”
“不瞒这位大姐说,我家住在后海,要是不排戏的时候,我就在后海边,一坐能坐一整天。”
“我也爱看人啊鸟啊,鱼啊雪花什么的。”
张少武听见梅稚柳说他住在后海,就知道他是后海老彪子王奎一的人。
“我也爱去后海,可就是没碰上过一次梅先生。”
“您喜欢人间烟火,那咱们就出去聊聊,街面上的雪都没化呢。”
梅稚柳淡笑着,让薛苗如沐春风,不觉间又让她多看了两眼。
“这位大姐,那我就跟您儿子,去鼓楼转转。”
薛苗点着头,却从兜里摸出一块钱,塞进张少武的手里。
“别怠慢了梅先生,去鼓楼找个茶摊。”
梅稚柳听着薛苗的话,又堆起柔美的笑意。
“这位姐姐儿,街上的雪,就是最好的美景。”
“是是是。”薛苗连连点头,脸上笑意不绝,似是对梅稚柳很有好感。
张少武握着一块钱,知道那一块钱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母亲糊一千个火柴盒,才能赚回来的辛苦钱。
“您慢走啊。”
薛苗见张少武与梅稚柳,出了四合院的大门。
住在前院的三大爷阎埠贵,探着脑袋看,嘴里嘟囔着。
“嘿!还真是梅稚柳,总算让我开了眼界了。”
阎埠贵想都没想,就往中院走,非得去易中海跟前,显摆显摆。
······
南锣鼓巷的大街上。
梅稚柳花钱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轻轻的咬了几口,却递给张少武。
张少武不懂梅稚柳的意思,可接过冰糖葫芦,就往嘴里送。
梅稚柳看着张少武的吃相,抿嘴笑道。
“我小时候,在天桥的孟子楼学唱戏,隔着院墙老是能听见,卖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我学唱戏的师兄弟都馋。”
“当时,我大师兄说,等我成了角,就能吃上冰糖葫芦。”
“这一串冰糖葫芦,是我学唱戏的奔头,这一奔就是三十年。”
张少武嘴里咀嚼着糖葫芦的甜味,嘴里的酸楂核,吐在地上。
“梅先生学唱戏都三十年了,我说您这身段,一看就是大家风韵。”
“我多嘴问一句,您见过梅兰芳,梅先生么。”
那梅稚柳听着张少武的问话,却停在原地,跨出去的一小步,也给收了回来。
“你没听过我。”?
张少武摇着头,拿着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在手上把玩。
“我不爱听戏,那戏曲无非就两件事。”
“奸臣害忠良,相公爱姑娘。”
“我也知道,您是后海的老彪子,遣您来的。”
“您回去告诉老彪子一声儿,拿我兄弟挡枪,我就拿他家人垫背。”
街面上人来人往,谁都没注意到,站在一家馄饨店门口的俩人,气拔弩张。
“我呢,以前算是欠他王奎一,一个人情。”
“你可能不了解,在京戏的圈里,他们叫我小兰芳,也叫我稚柳先生。”
“可我还有一个名,叫刀马旦梅稚柳。”
梅稚柳手拿一柄粉面折扇,虽立于雪泥之中,可他就是四九城江湖中,最耀眼的那颗星。
他虽是中年之岁,可眼中却有少年杀气。
唰!
梅稚柳手腕一抖,却见扇面上写了三个字。
“刀太岁。”
这一柄白梅折扇,确是一把看不见刀刃的“扇子刀”。
历史上最有名的扇子刀,就是秦淮八燕柳如是拿着的桃花扇。
“您是来试我深浅的,那您早说啊。”张少武嘴角淡笑,站在原地。
如今天色渐暗,就在南锣鼓巷街角旁边的馄饨摊前。
那梅稚柳手腕又是一抖,合上扇子刀,扇头如锤,手如一条灵活的小蛇,点腕子如倒刀。
张少武手里只是拿着,那根吃糖葫芦剩下的竹签子,与梅稚柳的刀扇比拼。
俩人站在原地,脚下不挪半分。
梅稚柳的刀子扇,在他手里,活了一般,与张少武一根竹签子斗的不相上下。
而张少武手里的竹签子,也花样百出。
如一尾蝴蝶跟一尾青蛇,他两人的功夫都在五指间。
可张少武知道,后海的老彪子能将“刀马旦”梅稚柳请出山,就为了鱼死网破来的。
他不能留有后手,就见那一根竹签子,倏地穿过梅稚柳的刀扇,唰的一下,竹签子的尖,抵在梅稚柳的咽喉。
只要他想,那梅稚柳的白嫩喉咙,肯定会被一根竹签子洞穿。
刀马旦梅稚柳眼眸低垂,看着自己喉咙处的竹签子,往后小退半步。
他合上自己的刀扇,淡声说道。
“我知道,该怎么跟王奎一回话了。”
张少武将手中的竹签子,扔在地上,笑着说道。
“事关家人兄弟,我不能不下死手。”
“梅先生,吃碗馄饨再走啊。”
梅稚柳摇着刀扇,抿嘴笑道:“不了,我不爱尝胡椒味。”
他一个抱拳转身,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的走出街尾的胡同口。
馄饨摊锅里的烟火气,慢慢将整个张少武,笼罩在里面。
他看不清梅稚柳的身影儿,也看不清自己的身影儿。
“老板,来两碗馄饨。”
张少武坐在馄饨摊的板凳上,此时吃馄饨的就他一个人。
店老板乐呵呵的端上两碗馄饨,张少武递上三毛钱。
就听张少武对那碗没人吃的馄饨,淡淡的说道。
“这馄饨我请了,你不吃那就我来吃了。”
一人两碗馄饨,人情咽进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