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了,我怎么始终觉得,二少爷还会回来呢?好像一进门,他还坐在这里,然后抬头看我,朝我笑……可现在这一切,都好像成了幻影一样。”铃兰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回荡,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也跟着片片凋零。
她是陪伴他最久的人啊,他们朝夕相处,一睁眼就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而如今那熟悉的人,却已阴阳两隔,想想也是心痛难当。柒柒在安慰她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至少那些回忆是真实存在过的啊,你就当他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多很多年以后,还会在某个地方相遇的。”
女孩泪流满面,痛苦不堪,呢喃着:“我们真的还会再相遇吗?像我这样的人,恐怕也没脸见他了吧。”
“铃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在他面前,我卑微下贱,一文不值。”
“他从没这样想过,他也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他真的会珍惜吗?”
柒柒用手绢小心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厌其烦的安慰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是,如果他看到你哭了,他也会难过的。”
她接过柒柒手里的手绢,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苏小姐……谢谢你……可是我……”
她欲言又止,柒柒也没有追问下去,尽管竭尽所能的安慰着别人,可自己也是相思成灾,一开口,也会心碎一地。
她试图转移这个悲伤的话题,看着她嘴角的淤青,小声询问:“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只想知道你的嘴角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没什么……”她侧过脸,把伤口放进黑暗里,“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可已经是第二次了,难道连续摔了两次吗?柒柒不免担心起来:“铃兰,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嗯,苏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会记得你对我的好。”
她又抽泣了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她的视线又不经意落到那张相片上,回忆如潮水翻涌而来……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就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言青为了救楚云而命在旦夕,又在医馆里医治了好几天,而医生的结论却是回天乏术,让家里人早做准备。
回到家中后,铃兰奉命每天守在他的身边,不间断的喂药、照料,时间晚了就干脆趴在他的床边睡了,睡醒后第二天起来继续前一天的活。
可无论她如何悉心照料,他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好像有一只操纵命运的手,在将他的生命线慢慢擦拭干净。如果说夫人的悲痛是外在的,那么她的悲伤就是暗自滋长,所以当夫人听信金夫人的话,要找一位女子与他成亲来冲喜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她是为了救他,也是真心爱他,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愿意嫁给二少爷,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地位,不要聘礼,甚至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只想嫁给二少爷。”
夫人和老爷稍有震惊,这么多年来铃兰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对言青的感情也颇为深厚,只是没想到会深到这种地步,一时间,夫妻二人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当这些话传入言青的耳里,哪怕他已经病到奄奄一息说不出话,还是用尽全力摇了摇头。
铃兰哭着跪在他的床边,用全世界都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只要可以救二少爷,我什么都愿意做,二少爷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他几乎耗尽所有力量,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自从进了宋家的门,我就再也没有自己的时间了,我的一切都是宋家给的,都是二少爷给的,请二少爷不要拒绝我的请求,我真的是心甘情愿想要嫁给你,而并非是为了帮你冲喜。”
他休息了很久很久,她也哭了很久,可最后还是等来他的一句:“你若嫁给我……我会死不瞑目……”
她心如刀割魂不守舍,哭诉着:“难道二少爷死都不愿娶我吗?”
他不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又失去意识昏睡过去。她跪在他的床边不肯走,她一直在等一个答案,最后还是百合她们几个齐心协力把她拖出二少爷的房间。
若是谁也不娶倒也罢了,谁知过了没几天,就听到夫人找到了那个愿意嫁给二少爷的姑娘,还送了天价聘礼去她们家,那一刻她悲痛欲绝,在心里责怪他们每个人,为什么从马路上随便找一个女子就可以,而我日日夜夜守在二少爷身边,为他呕心沥血不求回报,他们却看都不看一眼呢?
“铃兰,你在想什么?”柒柒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她如梦初醒,恍若隔世,双眼定定的看向她,许久才开口:“抱歉苏小姐,打扰你了,我没事了。”
“铃兰……”
她还想说什么,可铃兰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门,柒柒追了几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她才缓缓停下来,努力回忆铃兰那句欲言又止的话,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渐渐的,窗外下起了雨,今晚注定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柒柒一大早赶着去祠堂,没有打伞一路小跑,却在荷塘边遇到了下雨天也不忘给鱼儿喂食的洛先生。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衣,系着黑色的围巾,打着伞站在荷塘边,在灰蒙蒙的清晨好像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看到柒柒跑过来,他提前为她打起伞,他悠扬的微笑是赶走阴雨的太阳,柒柒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指着另一边说:“我要去祠堂,洛先生你要上课了吧?”
“我送你过去,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柒柒放慢脚步,认认真真听他说下去。
“绳子的事,有线索了吗?”
果然是为这事,柒柒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失落的摇摇头,毫不隐瞒的说道:“还是没有线索,现在只能确定那道符是大哥和大嫂的,可一道符也不能作为他们杀人的证据。”
他安慰她:“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我可以帮你一起寻找线索。绳子的事,除了你我二人,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谁都没说。”
“好。你快进去吧,我先去上课了。”
她快步跳进屋檐下,转身朝她挥手道别,只需一眼晨风便捕捉到了她最近的变化,她过去的笑容是明媚的,可如今,却变得越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