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国,洛塞顿机场。
迟遇盯着因提前挂断,重新转到拨号界面的手机屏幕,眉宇间的担忧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父母天生对自己的孩子有掌控欲,若不是不允许,没有父母不想时时刻刻关注孩子的行踪。
迟遇也不例外,只是他会永远把清和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克制地介入孩子的生活。
就比如现在。
得知清和发烧又进了医院,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国。
可在清和的视角里,此刻的他应该静静地在机场等待转机。
所以,他假装不知道。
方才实在克制不住,就想借着宋家小孩的幌子,了解清和目前的状况。
但电话刚拨出去一秒,他就后悔了,赶忙挂断。
清和不想让他担心,他就别凑热闹了。
也不知道病的重不重,有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吃药,身边照顾的人细不细心……
“……迟总?迟总?迟总!”
助理焦急的声音强行将他从愁绪里抽离出来,停顿了半秒才道,“小余?出什么事了吗?”
“刚接到通知,tIomI公司临时变卦,想终止合作,让我们别费劲过去了。”
说着,小余打开笔记本,将邮件内容展示给迟遇看。
“他们还说愿意支付违约金,并补偿我们公司前期的损失……”
听到这句话,迟遇翻动邮件的手也停下了。
又是违约金,又是前期损失,这么大的财务支出,即便是落在那些排名靠前的上市公司头上,也肉疼得紧。
tIomI能这么大方,必然用的不是自己的钱,说不定还能借此弄假,小赚一波。
迟遇的眼底划过一丝嘲讽。
他也很想做一个合格的商人,只是现在这环境,不允许。
小余最是害怕迟遇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这代表又有人要遭殃了。
他战战兢兢道,“迟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订机票回国?还是……”
“票都订了,总不能浪费吧。”
迟遇把视线从电脑前移开,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西装,“还有,我们大概要提前三天回国,改签的事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余立刻把东西都收拾好,拎着公文包跟上迟遇。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他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且,能让迟总这么急着赶回家的,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关于他家那位优秀到没边的儿子了。
真羡慕,家世好,长得好,妥妥的人生赢家呀,小余感慨着,正要加速,前方突然接连响起咔嚓碰撞声!
迟遇站在最前面,肩膀直直撞上对面的青年,他潜意识地侧过身,后撤半步才堪堪稳住平衡。
“Sorry……”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前面突然出现了个人,迟遇还是率先道了歉,可就在他打算询问对方有没有受伤时,话头霎时顿住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只有一根粗厚的米白石柱!
助理小余瞥了眼一步之外的石柱,委婉劝道,“迟总,您从昨晚起就没合过眼,要不先去休息室眯一会?”
迟遇没有立刻回复,目光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三三两两高鼻阔唇的外国人,找不到一个亚洲人,更别说……
他抬起胳膊,用手腕揉了揉额头,“我还有些资料没看,你要是困的话,就去睡吧,辛苦了。”
小余哪敢再睡,方才六个小时的航班,老板兢兢业业工作,而他在一旁睡得格外踏实。
尴尬!
“迟总,我不困的!”
迟遇了解这群刚毕业大学生的心理,安慰地拍了拍小余的肩膀。
“不要有负担,你已经完成了本职工作,剩下的时间可以任意安排。”
“而且这次出差的时间点太刁钻了,半夜把你叫起来,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说着,他利索地拿出手机,点开聊天框,水灵灵地转了个大红包过去。
“加班费到时候公司另算,红包你拿着,这边的人文景点挺不错,等事情处理完,你就去玩玩逛逛,买点想买的。”
这话一出来,小余眼底“公费旅游”四个字简直不要太亮!
迟总会提前回去,那这意思不就是他可以继续呆在这里玩三天吗!
太爽了!
“迟总……我……谢谢……”
见小年轻开心地快哭了,迟遇笑得无奈,“真想谢我,就帮我倒杯咖啡吧。”
“是!”
两人的互动实在有意思,看得角落里的某位兴致极好,直到其中一位离场,才收回视线,慢悠悠地朝右侧的虚空看去。
那百无聊赖的模样,像是在等待什么?
下一秒,4011突然冒出来,正好是青年眼神聚焦的那一点。
【你到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4011简直都要崩溃了,遇上个这么不靠谱的援军,它还不如格式化!
【我通知了。】青年手臂抱胸,长腿交叠,懒懒地倚靠在身后的大理石柱上,【没接收到,可能是你……太破,该升级了。】
4011没被人这么直白地骂过,气得薯片都要快爆成红色马铃薯了!
【我是最高级的系统,才不需要升级!】
话落,只听到不屑的冷哼,青年饶有兴趣的将视线落到4011身上,半晌,才意味深长地来了句。
【确实没必要。】
4011当场喷火,扬起细胳膊指着对面肆意风流的青年,狠狠道,【我叫你来是帮忙的,不是唔……唔!捂捂唔!】
狠话都没开始放,4011就被强行禁言,什么声也发不出,气急的它只能在青年面前跳来跳去。
【长得丑就安静点,吵。】
4011:【!!!】
啊啊啊!
迟早有一天,它要把这个人的长发剪成碎片!
还说它长得丑?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我说过,你很吵。】
青年的语气已然染上不耐烦,话音刚落,4011连在心里吐槽都做不到了!
……
另一边,迟清和因为无法感知到系统的情绪,不知道4011有多崩溃,有多想骂人。
他只知道系统是个不着家的,时不时搞失踪,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这两天宋序林看他看得很紧,开一点小差,对方的手就能精准贴上他的额头,开始人工测温。
迟清和无数次劝导宋序林别太紧张,可后者总是上一秒答应,下一秒就忘得干干净净,然后继续像个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姆,死盯着迟清和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病患。
直到病好得差不多,宋序林才渐渐松懈下来,恢复了原来的作息。
今天也到回学校的日子,别墅里的灯光清晨七点就亮起来了。
外头冷风吹得正欢,敲得玻璃晃晃荡荡,发出咔吱咔吱的白噪音。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响过一阵后,传来嗡嗡声。
腕骨上的表震动了三秒,迟清和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到床边,把宋序林从被窝里拎出来。
宋序林的睡姿跟他这个人一样,大大咧咧的,什么姿势都有,但很奇妙的是,迟清和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居然没被打扰到。
被强制叫醒,他的头发像个鸡窝炸着,上半身打个赤膊裸着,脸上还留着一块被手压出的红印,坐在床上缓了足足三十秒,才后知后觉地……躺回去继续睡。
迟清和洗漱完从浴室出来,看到被上又自动折回去的一角,以及床上睡得又拘谨又安然的某人,耍了个小聪明。
“宋序……林……”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刻意压低的咳嗽声取代。
他捂着嘴,才咳了两声,房间里骤然响起一记很闷很重的咚声,像是直挺挺地撞到了实木。
光是听着,就不由地牙根发酸,下意识抽了口冷气心想——
好疼。
可这人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停顿片刻,踩着杂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朝迟清和飞快逼近。
“怎么穿这么少!皮痒了,想再进一次医院是吧?!”
宋序林火急火燎地从床尾沙发顺了件黑色羽绒服,见迟清和咳嗽到腰都弯下去了,不由分说给人套上。
“你穿得更少。”迟清和哑着嗓子道。
宋·光膀子·序林:“……”
他气急败坏地挠了把头皮,“老子金刚不坏身!你个漏斗子能比吗?!”
迟清和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借此机会,挺直因咳嗽而半弯下的脊背。
接着,他拎起书桌上的书包,“你还有十分钟洗漱时间,我去楼下等你。”
刚说完,他突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尽管收得很快,还是被宋序林听到了。
这会儿,要是宋序林再反应不过来,他就是真傻了。
瞧见迟清和眼底毫不遮掩的狡黠,宋序林又气又郁闷。
对着空气挥了好几套组合拳后,认命地穿衣服去了。
沈熙提前给两人准备了早餐,但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打包在车上吃。
到校门口后,迟清和再三婉拒沈熙要把他送到教室的想法,迅速说完再见,背上书包,牵着一旁补觉补得迷迷糊糊的宋序林往学校快步走去。
“小煎饼……我不想上学……我们回家睡觉吧……”宋序林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喃喃。
迟清和脚步微顿,“?”
小,煎饼?
怎么突然给他起了绰号。
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宋序林猛地甩开他的手,捂着通红的脸蛋急匆匆跑走。
中途还因为没看台阶,差点摔倒。
迟清和按着喉咙,喊道,“小心点!”
宋序林大概是跑远了,听不见,迟清和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二分钟上课。
走慢点吧。
这个点,大部分人都到教室了,路上就零星几个提着扫帚打扫的值日生,和边跑边吃早餐的学生。
这么一对比,迟清和倒显得悠闲极了,走着走着还能停下,从书包里拿出围巾,慢悠悠地给自己围上。
一点都没有作为临界生的紧迫感。
他把脸埋在围巾里,耳朵和脖颈顿时好受了很多。
江京的冬风,又湿又冷,直往骨头缝钻,他这副身体又是弱的,可不能再病了。
“噔——哒——噔——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
同他一样不紧不慢,只是这声音一重一轻的,不太像个正常人走出来。
像个瘸子走出来的。
迟清和无意关注那个瘸子是谁,可奇怪的是——
冷风中多了丝柠檬叶和薰衣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