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全都追出去了,留下宋序林一人在原地生闷气。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迟清和发来语音消息。
宋序林没好气地按下语音泡泡。
少年清润的嗓音裹挟着风声,迫不及待地从话筒里弹出来,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远远的“站住”、“别跑”之类的字眼。
“一会学校门口集合……”
后面的话,宋序林没耐心听完,啪啪啪按着键盘,敲了好几条消息才拦下车,往学校赶去。
在车上也不停歇,三秒的、十秒的、十七秒的语音连着发了好一通,才将那股气压下一半。
迟清和发完消息后,斑马线上的红绿灯开始倒计时闪烁,不到七秒就要变成红灯。
将宫华岁又攥紧了些,准备冲刺。
忽然,身后的少年微微扯了扯他,紧接着迅速翻转手腕。
掌心相碰,手指半弯触碰到陌生手背的感觉很陌生,让迟清和有一瞬间的愣神。
而宫华岁抓住这段时机,一把加速超过了他。
阳光下的少年,纵使穿着雅正内敛的西装,也难掩自由桀骜,回首看向他时,深棕色的桃花眼很亮很亮,带着独属于少年人张扬恣意的笑,带着他曾经的可望不可及,“砰”地穿透了灵魂。
喧闹的喇叭声和人来人往的街道再次朝他涌来时,他已经无比深刻意识到掌心的温热,来源于少年与他十指相扣。
宫华岁转头望向身后,保镖全被车流拦在对面,嘴角笑意更深。
迟清和眸光轻闪,但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们踩着最后一秒,到达了市中心大道斑马线的对面。
“清和!快上车!”
他们运气很好,路边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有客”的红牌子按下没多久,就迎来了两位新人。
保镖眼睁睁看着人追丢。
“宫先生,小少爷跟人上车跑了,我们还追吗?”
宫时暮在电话那头,语气更冷了,“追!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黑之前,我必须在家看到他!”
真是把人宠坏了,今天什么场合!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出差错,结果当众离场,怎么叫也叫不回来,就差踩着宋家的脸皮说看不上了。
“明白。”
保镖不敢耽搁,挂断电话立刻着手追踪宫华岁的位置。
……
华阳附中校门口。
宋序林坐在花坛边沿,翘着二郎腿吸烟,一脸吊儿郎当样,惹得门卫频频朝他投去警戒的视线。
两人姗姗来迟,宋序林插在花坛土里的烟头都可以上香了。
一下车,他就毫不犹豫冲上前,用胳膊夹住迟清和的脖颈,食指和中指弯曲,在后者脑袋上钻螺丝。
“好你个迟清和,见色忘友!说好数到一就跑,结果我孤零零被丢在那儿,看着保镖追你们,是不是没拿我当兄弟?”
迟清和没怎么反抗,微冷的嗓音染上哑意,“我错了。”
见对方认错这么快,态度还那么良好,宋序林凑合着弄了几下就放开人了。
这时,宫华岁的手机又响了,连看都不看直接挂断。
宋序林看过去,“你那个什么哥,还挺关心你的,看看我手机,跟死了一样。”
他凑过去看宫华岁的手机,随口道,“说实话,就刚才那个架势,你还敢回家吗?明天,咱还能在学校见到你吗?”
他从小皮的跟个泼猴一样,不是被骂,就是被吼,稍微严重点的就是被那个老头子逮到用皮带抽。
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第二天就能满血复活。
但宫华岁显然是个皮薄肉嫩的,而且就他那成绩和脾气,家里人肯定很少骂他,更别说打了。
想到这,他顿时更内疚了,尤其是看到宫华岁脸上故作坚强的表情……
现在把人还回去,还来得及吗?
“要不,我牺牲一下。”宋序林深吸一口气,然后抓住迟清和的肩,把人拉过来,“晚上你就不用回家了,跟他走,反正第二天就要回学校,你哥还能亲自来学校抓你不成?”
迟清和手指一动,“为什么不跟你走?你家这么大。”
宋序林叹气,故作玄虚。
“你不懂,像我们这种豪门,没有所谓的隐私,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眼线……唉……他要真跟我走了,不出半小时,他哥就能找上门。”
迟清和嘴角微抽,准备让这人滚犊子,谁知宫华岁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语气难掩激动。
“真的可以吗?我可以去你家吗!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迟清和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快什么快?!
还有!他刚才答应了吗?
小屁孩!
“当然可以,我们都是兄弟嘛。”宋序林怼了把迟清和的肩,“是吧。”
“我……”
“就知道你够义气!”宋序林猛地拍了把迟清和的背,力道大把他后面的话全都掐没了。
“清和,你没事吧?”宫华岁担忧地把人扶好。
“咳……没……事。”迟清和冷抽一口气。
这破小孩,吃的是牛吗?!
力气怎么这么大!
宋序林钝感力很强,半点没察觉到空气中转瞬即逝的威压,反倒优哉游哉地摸起肚子,那里响的都可以来一段说唱了。
“走走走,找吃的去!”
迟清和:……
他们选了个环境干净的烤肉店吃饭。
三个人都在长身体的年纪,一通又是被追,又是跑的,饿得不行。
可即使如此,三个人的吃相也格外好。
宋序林看到对面两个人默契的烤生菜动作,无语道,“生菜烤肉,就是吃这又冷又热又脆又有嚼劲的感觉,你们在干什么?”
迟清和抬头,“我不喜欢吃生的。”
宫华岁也道,“我不能吃生的。”
得咧,就他是个野人是吧。
宋序林:“苹果不也生的吗?你们还不是拿起来直接啃。”
迟清和挑眉,“所以我一般煮成苹果水,或者吃罐头。”
宋序林:……
宫华岁插道,“苹果水?是什么?”
宋序林翻了个白眼,“苹果,水。这三个字很难猜吗?我该怎么跟你解释,苹果水就是苹果和水一起煮呢。”
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宫华岁阖下眼皮,声音低了些,“对不起,我知道了。”
这副样子不知怎的踩中了宋序林的点,他蓦地激动起来,指着宫华岁高声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死绿茶!什么对不起~我知道了~跟那什么绿茶语录,我查过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绿茶?不是茶吗?”宫华岁不解。
随后,他又一脸正经地强调,“我不是茶,我是人。嗯。”
“小曲奇,没你这么玩的。”宋序林拧眉,故作气愤,“不就在国外待了几年吗,怎么会连绿茶是什么都不知道!”
宫华岁似是被吓到了,身子往后缩了缩,声音更低了,“……我……我现在查一下。”
说着,还真拿出手机查了起来。
宋序林不放过他,“装!你继续装!”
迟清和放下筷子,顿了顿,还是没忍住,看向宋序林,“你别闹他了。”
他闹?!
都怪这个死绿茶,就会装柔弱,把他的小弟都带歪了!
“好好好,就我一个坏人是吧。”宋序林狠狠咬了两口生菜,“行,我吃死自己!不说话了行吧!”
宫华岁凑近迟清和,羽睫颤动,又脆弱又无辜,但在对上视线时,会开心地弯起眼睛,漂亮极了。
“清和,你真好。”
迟清和呼吸一窒,故作镇定地移开目光,“快吃饭。”
“哦。”宫华岁乖乖地坐直,过了一会,又靠近。
“清和,我不是绿茶,我不挖墙脚,私生活也不乱。”
“我知道。”
“也不是对谁都好,不是中央空调,更不会跟其他人搞暧昧。”
“我知道。”
“而且我一米八三,还能长,也练过一些防身术,不需要你保护。”
“我知道。”
我知道三个字,如同没有感情的重复公式,将宫华岁心底深处悄然升起的心思灭了大半。
他敛下眼底的失望,将后面的话吞回去,不声不响地继续吃东西。
清和,你真的知道吗?
三人分别时,天已经黑了,还不合时宜地下起了小雨。
宋序林叫的车最先到,先走了。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店门口。
迟清和最先打破沉默,“你现在改主意回家,也还来得及,我可以跟你哥解释。”
“清和……”
“嗯。”
宫华岁垂着脑袋,用脚尖不断拨弄着小石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所以不想带我回去。”
“没有。”迟清和瞥了他一眼,“只是我爸在家,我怕你觉得不适应,而且我住在废品站……”
“没关系。”宫华岁打断,转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少年,眉眼弯弯,眼底全是真挚和感激。
迟清和移开视线,“随你……”
“清和,你真好。”
“……”
这人说话怎么越听越怪呢?
回到家,废品站的大门敞着,灯也亮着,就是不见老迟人。
迟清和收伞进门,脑中有一根神经忽然绷起,环视四周,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让宫华岁先在门口等着,他进去找人。
“老迟?”
“老迟?”
他一边喊,一边拿手机打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木鱼的声音却从身后响起。
而他借着不锈钢金属架上的反射,看到了身后藏在洗衣机死角处的男人。
对上视线的一刹那,男人忽然起身,手里的菜刀高高扬起,朝他砍来!
迟清和眼疾手快抢过手边的铁盘拦了一下。
刀刃与铁盘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宫华岁下意识就要跑过来帮忙。
迟清和怒喝,“别过来,他有刀!”
右手抓过一截生锈的铁棍,对着男人又是一个反击,正好打中手腕,却没如愿让那把菜刀脱手。
迟清和挑起眼皮,眼神跟对面男人对上时,蓦地冷下。
他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原主继父,刘顺林。
他的通缉令到现在还没撤呢,本以为他逃到外地了,结果灯下黑,这人一直还藏在江京市!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难道老迟!
想到这,他周身的气势顿时变了。
脱下碍事的外套,抓起架子上东西扔过去,刘顺林不得不捂着菜刀乱挥。
他僵硬着脸,抓住视野偏差,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卡住对方的手腕,控制刀子的方向,左手攥住刘顺林的头发往下压。
与此同时,膝盖迅速上顶!
“砰!”
“砰——”
“砰——咔嚓——”
连续三下,近乎全力,直接把刘顺林干跪到地上,浑黄的眼球上翻,好似下一秒就能昏死过去。
迟清和还没得到答案,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手指用力,刘顺林觉得头皮快要被撕裂了,痛呼着扬起脸。
此刻的迟清和活脱脱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西装暴徒,神情冷漠,气场森然,垂眸往下看来的视线,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块待价而沽的肉块。
宫华岁先是上上下下,给迟清和仔细检查一番,才肯把视线转移到刘顺林身上。
看到的第一眼,就嫌恶地皱起眉。
刘顺林的鼻梁骨被撞歪,牙齿也跟着掉了两颗,满嘴的血,额头上还满是活着灰尘的汗,又脏又恶心。
他拿出从角落里找来的麻绳,稍显野蛮地把人按到地上,反剪胳膊,利落地绑完一个死结。
迟清和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菜刀,冰凉的刀刃贴着刘顺林的脸拍了拍,笑得阴冷又恐怖。
“我爸在哪?”
刘顺林已经完全懵了,全身都在打哆嗦,“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迟清和笑得更冷了,“那他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
“我就是……想来偷点钱……”
“钱?”
迟清和似乎听不得这个字,菜刀在他手里翻转了一个漂亮的刀花后,直直朝刘顺林脖颈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