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缺走到萧玉弓面前,让他靠在椅子上,对他说:“你说的没错,要找解药恐怕只有要找到下毒之人,可是下毒的人是谁?我们一点眉目都没有,该怎么办?”
“乘寄派号称武林毒宗,精通各种毒功和让人中毒的法门,掌门沈灵运更是使毒高手,人称“丛渊迷花”,下毒手法诡异迷离,恐怕只有她才能知道这毒是什么。”萧玉弓回答道。
“乘寄派所在的黑石城远在西南边陲云蓬西郡的百里丛渊之中,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等他们跑断了腿,找到解药回来,我们早已经成冢中枯骨了。”窦文用瞪了一眼萧玉弓,继而又轻轻闭上了双眼,一副等待宰割的面孔。
卫缺倍感失望,乘寄派实在太过遥远,而西南边陲多崇山峻岭,人烟稀少,来回奔波最快也要三四个月,而且丛渊这个地方瘴气密布,河泽交错复杂,蛇虫鼠蚁更是数不胜数,极少有人去过那里,相对于其他门派,乘寄派显得尤为神秘。开派祖师虞梦在当时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着有一部《丛典》被后人奉为圣物,传承她衣钵的司徒阋也较为出色,不过那都是两百多年之前大信朝的事情了,后来的继承者多碌碌无为,乘寄派慢慢淡出武林,直到沈灵运的出现,她参悟《丛典》一书,修行不辍,天赋异禀,修为远超同门,才得以让乘寄派慢慢重现当初光芒,只不过江湖上的高手太多,即使微芒闪耀也不及群星璀璨。
“除了沈灵运之外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可以解毒,东南方向的桃山,曾经有一位药王,只知道姓唐,如果活到现在,估计已经有八百多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后人还住在那里。”萧玉弓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药王是唐德、唐显、唐历爷孙三代的共称,他们是姜王朝初期的人物了,据现在七百四十多年,我去过一次桃山,那里原本漫山遍野都是桃树,可惜,曾经的熙同洲四元镇神山,现在却是光秃秃的,一片杂芜,别说没有人居住了,就连一个野兔子都抓不到,成了鸟儿都扎窝的鬼地方。”窦文用闭着眼睛说着。
卫缺听到如此之说,更加一筹莫展,突然他想到了臬帮之中有个人,臬帮的上上下下都叫他巴长老,他一拍大腿,心中懊恼,离开臬帮才整整一天时间,怎么把他给忘了,或许巴长老有办法,连忙示意要下山去臬帮找巴长老帮忙。
众人心中皆一阵惊喜,皇甫恢雨连忙说这里有他守护,要卫缺快去快回。
卫缺不放心薛银序,在她耳边轻声叮嘱了两句要她放心,他很快便回,随后冲出故教寺,向八角镇飞奔而去。
卫缺气喘吁吁的来道臬帮院子门前,告诉门内的守卫他见巴长老有要事请求,门内的守卫见是叶原,自然将他领进门,快速回报,不一会儿,便有人领着他来到后院的药庐,只见巴长老坐在那里,精瘦的脸颊显得颧骨格外突出。
卫缺顾不上那么多,拿出他在故教寺用纸包的一些饭菜给巴长老看,将他们中毒的事说给巴长老听,巴长老满脸疑惑,仔细将那包饭菜打开来看了看,一边看一边摇头。眉头紧缩,放下手中的东西回道:“我看不出这里面的毒是何物,即便我知道这是什么毒,况且我并不擅长解毒一道,小友,我恐怕真是束手无策。”
他说完摆了下手让卫缺不要着急,继续说:“这天下的毒物,即刻就要人命的毒,五步散、断肠草、鹤顶红、腰纳精,这些或许是无药可解的;再加上砒霜、揉染,水银这一类的毒,不会即刻夺了人命,但往往会让中毒之人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从你说的症状来看,若只是浑身无力,内力尽是失,短期之内不会伤及性命,所以你不要着急,这种毒定有解法。”
卫缺心中稍稍平静下来,看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了满满一页字,最后放了一根干草叶在里面将纸卷了起来,放进竹筒封好交给卫缺,收回颤抖的双手说道:“早些年我闯荡江湖,那时候我这双脚还利索的很,路过一个叫九连药谷的地方,有一位济世名医叫桥里共微,医术了得,只可惜他从来不出谷,而且只医周遭的百姓,对于王公贵胄和武林人士是不管不问,所以未在江湖扬名,我的这些本事也大都是向他请教的,但都不及他的九牛一毛,虽然他已经仙逝多年,但他的那个徒弟我还是印象深刻,一个天赋异禀的小丫头,她一定还记得我,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凭我跟她师傅的交情,那丫头,不,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我想她定会帮你。”
“可是,九连药谷在什么地方?我该如何找到那个小姑娘?”卫缺不禁再次忌惮别像是桃山或是黑石城那种两三个月路程的地方。
巴长老回道:“远倒是不远,就在繁郡紧邻的西河郡,只不过需要渡过太周河,你走北面的孤仙渡过河更近,千万不要走南面的落霞津,虽然落霞津过河更加容易,但还要走很多弯路,若走孤仙渡,不出五日,便可来回。”
卫缺手中攥紧装着信件的小竹筒,放进怀里,辞别了巴长老,返身御马向故教寺驰骋而去,临出门前却没看见年漆和年霓、程霭两个小丫头,偌大的院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繁郡、西河两郡统称西繁,亦可叫做繁河郡,训朝统一中原之后将两者分而开来,并且把河西的一部份交划过来组成西河郡,在训朝的郡县制度里,大小四十五郡,占据熙同洲半壁江山,没有州府这个行政级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边疆一带,惑、量、植、稷四州虽带有州的字头,但是级别上等同于郡,也没有设置刺史官职,量州是原南量国旧地,由大大小小近千座岛屿以及大陆半岛的一小部分组成,州府揉海城,也可写作柔海,所在地在最大的岛屿颇岛的北海岸上,如今朝廷改南量国为聿芬郡,并开设都护府,军、民分开管辖,西边的植州改称植原郡,和最北面的稷州一样,是面积最为广袤的两个郡,同时也是人口数量最少的两郡。近年来东西两州未曾有过战事,相对平稳,只有天莽山以北的稷州不一样,地处在训铅两国相争之间,战事频仍,改称稷庭郡,同时设置稷庭都护府来管辖。
铅国旧地原是繁河、仗节、稷州一带,和训国一样原都是前朝丰朝的诸侯,丰朝灭亡之后,两国相争,铅帝赵瑄战败,带领旧部抛弃都城蒲歌,出少白关,来到熙同洲西北与外首洲交界一带,并且打败了诸多势力,称霸一隅,此后两国在稷庭交战多年,每一任铅国皇帝,毕生的心愿都是收复旧地还于旧都,每当训朝政治更迭之时,都是铅国对其用兵的最佳时机,铅国现如今的皇帝赵州成已在位三十多年,在训朝新皇登基之后。突然选择绥靖政策,主动向训朝提议罢兵,马上又要步入严冬,北方的冬季更加寒冷残酷,训国当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一方面养精蓄锐,以迎接漫长的长季年,这一年将有十八个月,每一个季节都会比短季年长上一个半月,那时才是用兵的最佳良机。
训朝以西,西海之滨的芍国实力偏弱,被铅国侵占了大片土地,一直以来想要依附训国,依靠训国强大的军事实力牵制铅国,训朝虽能在北面与铅国一争,但若跨过茫茫的植原郡,来到芍国,却隔着一道道高寒大山组成的屏障,通过域天郡的商路或可到达,但商路的另一端已不再是芍国的领土,芍国只能屈身事铅,每年都要给铅国纳贡。
雁叙国偏安东北一隅,军力比芍国强不到哪里去,同时它也是铅国觊觎的对象,它虽不向铅国称臣,却长期以来和训朝保持良好的同盟关系,加上高耸入云的天干山将铅国搁在西面,铅国不敢贸然用兵。
此时熙同洲四国进入了一段难得的太平时期。
马车颠簸地行在通往孤仙渡的路上,两女一男坐在车里,薛银序有气无力的靠着卫缺。
而坐在他另一边的,是错认兄长的少女叶榆,卫缺本不想带这个少女一同去九连谷,行至半路却被她追了上来,无奈,只能带着她同去。
卫缺心想这样装下去也不是办法,将心一横转过头对叶榆说:“叶榆妹子,我不想瞒你,你所见到我的样子其实是我假扮的,都是易容的效果,不信你看,你再好好跟画像比较一下,我还像不像你哥哥。”
说完用手在脸上胡乱一通抹去易容。
叶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背后撞在车厢内响出一个大声,定睛朝着卫缺脸上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儿,心中突然一凉,想拔腿就跑,却发现车架并未停下,屁股一点一点向一旁挪去,最终顶到了车架,连忙坐到薛银序的旁边和她挤在一起,双手抓住薛银序的束腰,勾着脑袋偷偷的盯着卫缺,用颤抖着声音说:“你,你不会就是那个大坏蛋吧。”
卫缺苦笑了一下,向前爬出车厢坐在原本车夫的位子上,头也不回的说:“没错,我就是卫缺,你现在想下车还来得及。”卫缺一边说一边却将驾车的马儿鞭策的更快了。
“叶姑娘莫要害怕,卫哥哥他是被奸恶之人陷害而致,不想惹麻烦,无奈之中才想到易容,你不要相信那些诬告所说之事。”薛银序安慰她说,为让她放宽心,她也担心叶榆跳车逃走将此事告诉中毒的那些人。
叶榆看了看薛银序,心想这仙姿一般的姐姐肯定不是坏人,心中镇定了不少,双手却抱的更紧了,对她说道:“反正我看姐姐不像是坏人,我信你所说的。”
薛银序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握住叶榆的小手,她嘴唇苍白无色,少了几分平日粉饰,但依然动人。
“那么看来,故教寺的毒不是卫缺下的喽,原来真的另有其人。”叶榆说。
薛银序点点头,叶榆又问道:“那么叶原是谁,真的存在此人吗?”薛银序看着她迷惑的大眼睛慢慢解释道:“叶原的故事都是真的,叶原和卫哥哥他都是一个人,叶原原本是无意之间编造出来的名字。”
说完给薛银序给她讲了一些红莲山庄的事情。
嘴上薛银序侃侃而谈,以此来证明卫缺的清白,但是心中还是为叶榆寻亲之事感到难过,江湖上的这个消息虽然可靠,现实还是造化弄人。
“叶姑娘接下来要怎么打算,不如就同我们一起去九连药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寻找令兄的事情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薛银序说道。
叶榆点点头,她心情有些低落,怵然失望,当下也没了主意,思忖良久,突然眉头一展,张开小嘴,露出洁白如玉的两排牙,说道:“那么,碎盟的人都被哥哥给骗了,想一想还挺好玩的,哈哈。”
薛银序跟着她笑了起来,问她昨晚去了哪里,因此躲过了一劫。
叶榆说她于昨晚在故教寺最高的地方望风,一夜没合眼,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那叶姑娘赶紧睡一会吧。”薛银序说道。
“可是我睡不着。”叶榆说。
薛银序想了一下,对她说:“那姑娘可愿意给我讲一讲你们那边的事情,你是说你来自支湖派对吗,只听说支湖风光旖旎,更是是鱼米水乡,未曾有过很多了解。”
叶榆回道:“好呀,当然愿意,支湖派由支湖周围十个庄院组成,黄草水榭、自在涧、薄命岛、巢林轩、石榴寨、孽海亭、春感楼、长乐岗、听溪阁和我的家雨檀山庄,又叫做支湖十庄,每两年会由比武共同选出一个总舵主引领门派。”
“那岂不是你们每两年都会有新的人坐上总舵主的宝座?”薛银序问道。
“看起来是这样的。”叶榆回道:“但自从第一任总舵主冷悔统一支湖之后,到如今也才到第三任,现在的汤荐舵主已经连续十几年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其实这个规定是冷悔死后才有的,只不过此后十几年,各庄暗中争斗,未能选出一个服众的总舵主,直到白鲂白总舵主的出现才勉强结束了这个局面,可惜白鲂只做了八年总舵主,便英年早逝。”
“看来白鲂的武功相当高强。”
“是的,而且各庄都比较认可他,那时十庄同体连枝,可惜我生的晚,没有赶上那个好时候。”
薛银序继续问:“现在的总舵主已在位十几年,看来也是个强悍人物。”
叶榆有些不置可否,摇动了下脑袋说道:“不知为何各庄都愿意听他号令,然而他每年都会在各个庄中甄选弟子,听说他早已做好退位的打算,只可惜一直以来没有出现一个卓越的人来顶替他。”
“那姑娘可有考虑。”
“我去过总舵那里来帮忙打理一些事物,但雨檀山庄对于总舵主这个位置的意愿从来都是弃权,不参与遴选,我也并不在意这些,况且雨檀山庄相比新整合出来的支湖派要古老的多,师傅曾说,支湖小门小派河庄沟堑,,满目林立,他们争斗频繁,我们只须安身一方,舵主之位就让他人去争好了。”
正在说着,不知何时叶榆倒在薛银序怀里睡着了。
前面的卫缺听着听着眼皮子开始打架,困意逐渐袭来,马车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卫缺才猛然惊醒,刚想驱策前行却见前面不远处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去路,揉了揉眼,才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人挡在路中间。
女子用娇媚的声音说道:“呵呵,谢哥你看今天真是走运,又有新的玩物送上门来。这下可要有趣了。”
那男子并未搭话,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个头本不矮小,但足足比身旁的女子矮了一头,显得微不足道,卫缺看不清女子长相,他浑身被深色青袍包裹,双手也被护手套在里面,不想一点皮肤触碰到空气,双腿纤细紧致有条,显得身形紧瘦,黑绸头巾围住整个脑袋,只给双眼开出一道缝隙,如蚕丝黑光发亮的柔发下垂至背后,微风吹过,轻轻敲打着那谢姓男子的脸庞,隐约可见他的脸被发丝骚弄的奇痒难耐。
女子微侧身体靠在男子身上,掏出一个紫藤绣纹且精致的小陶瓷罐,放在眼前一边说:“你看前面这马夫似乎有些强壮,像是个习武之人,哎呀呀,我的“紫云飞霜”可惜只剩下一点点了,不知道这些还够不够让他吃饱。”
她将盖子开出一条缝朝里面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男子这才仔细打量卫缺,观察了片刻,突然放下了双臂,整个人站的笔直了起来,女子似乎也被惊讶到,忙问:“怎么了谢哥,这人你认识吗,为何对一马夫起了怯心?”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谢姓男子回想了片刻,突然大声说道:“卫缺。”
“你们两个别出声。”卫缺没有转头,依旧坐在车驾上,微闭着双眼,头部微抬,舌动唇不动地对着车内两人叮嘱道,以免被那男女二人发现。
女子深吸一口气,随机又恢复了她习惯的语气说:“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爹爹寻他很久了,没成想在这里让我遇见了,真是好运气呢。”
“喂,前面的可是卫缺吗?”女子朗声问道。
卫缺闭口不言。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女子说,顺便将那装有“紫云飞霜”的瓷罐放了下来,又继续说道:“我想请你见个人,你可否愿意随我同去?”
卫缺跳下马车,从车内偷偷摸出椟情拿在手上,一边问道:“你们是何人?要带我见谁?”
“当然是去见可以帮助你的人,至于我们是谁,你见了那个人自然便知晓,在这里就不方便告诉你啦。”女子回复说道。
卫缺心想,莫不是遇到什么人,可以帮助自己洗脱罪名,内心深处突然敞开而动,但是他还是想先知道要见的究竟是何人他才放心,对那女子说道:“你说的我不太清楚,究竟要帮助我什么?”
“当然是帮你洗脱罪名,我知道,一看你这张正直的脸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好人,这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对吗。”女子突然柔声细语的说。
卫缺心中揣测,他们如何斩钉截铁的知道这些恶事非我所为,刚刚还要把我当成玩物,如今却要带我见可以助我之人,定有蹊跷。接她的话说道:“不,不是的,我是说,你说错了,这些事的确都是我做的,你们来抓我去报官吧。”
“哈哈哈,你莫要紧张,抓你报官做甚,这儿就有一个官在这里,我帮你问问他要不要抓你。”女子转过头问谢姓男子说:“谢哥,我想要带他去见我爹爹,今日帮他向你求个人情可以吗?”
谢姓男子回道:“我刚刚认错人了,他是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他,你不用帮他求人情,我的塔儿妹妹,你想做什么都请便吧。”
塔儿妹妹呵呵一笑,对卫缺说道:“你看,这下你总该相信我们了吧。”
卫缺抱拳说道:“多谢了,但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如先告知阁下身份,所见者为何人,在何处,等办完了事,定当携礼拜访。”
“哎呀,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们,这样吧告诉你我俩的姓名也无妨,谢哥哥他叫谢勉,是抒浪台晚山寺的人,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僚吧。”
卫缺一听,内心五味杂陈,谢勉这个大名他倒是没听说过,只知晓晚山寺有一个人,人们都叫他谢琅琛,武功相当厉害,没想到真人看起来是个白净书生模样。
“至于本姑娘你就叫我塔儿吧,我本名叫做贾南塔,你若想明白了就来上岐城,拿这个小瓷罐来寻我吧,我带你去见我爹爹。”
说完指了指地上的“紫云飞霜”,然后转身同谢勉手挽手离去,消失在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