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你怎么不笑？”周及阿落疑惑地问。
难道是耐痒力增强了？
想着，周及阿落把指甲收好，伸出爪爪在他下巴挠了挠，只是还没挠两下，爪子便被解小横握住，不得作乱。
而后，周及阿落听见他压着嗓音，挤出两个字来：“哥哥。”
他的声音轻轻的，犹泄露出几分气音，似乎忍得很辛苦。
可尽管如此，他仍同小时候一样不躲不避，只是如今却是没办法钻进哥哥的怀里了。
不知为何，瞧着一一轻颤的眼睫，望向自己时无辜的眼神，还有那副辛苦隐忍的模样，周及阿落更想欺负他了，也许是因为他方才的语气，听着像是在向自己撒娇？
总之，周及阿落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朝一一伸出了另一只猫爪。
爪感还挺好，周及阿落微眯着眼瞳想。
“哥哥，别——”解小横仰起头，试图削弱脖颈间痒痒的感觉。
见他就是不笑，周及阿落故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明知故问道：“一一，你不怕痒啦？”
猫的脸上看不大出来什么，故而解小横也只能从哥哥张开的嘴巴、放大的眼瞳瞧出他似乎真的很吃惊。
但是，周及阿落那竖立起来不停颤动的尖耳朵和前倾的白胡须出卖了他。
那不是惊讶，是猫猫的坏笑。
于是，被识破的后果就是——周及阿落使坏的两只爪爪都被制服了。
解小横并没有太用力，只轻轻地握着，但却让他挣脱不出，当然，周及阿落也没想将爪爪收回去。
准确地说，他是忘了。
因为他看见一一湿润的眼眶，泛红的眼尾，看起来像个被欺负得狠了的小可怜。
而此时，这个被猫欺负的小可怜正又乖又低地唤“哥哥”，周及阿落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哎，在呢。”说完，他亲了亲一一的眉心，认错道，“是哥哥不好，一一不哭。”
解小横轻轻摇头，道：“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他知道，哥哥只是想让他开心。
“一一没有哭。”说着，脸上露出温软的笑意。
适才忍着笑是因为他最近换牙了，牙齿还未长好。
但现在，他想告诉哥哥，他很欢喜。
发自内心。
“嗯~”周及阿落付之一个猫猫的微笑。
清夜晚风泠泠，是谁把心事藏形匿影？
怕一一累着，周及阿落索性将自己变小变轻，坐在他折起的膝盖上，就着这个姿势，和他说起自己最近的所见所闻。
“在大梚国，有一个叫「木棉村」的村子，”周及阿落道，“嗯……算是一个大村，里面住有几千人。
“村如其名，专产棉花，村民大都姓‘木’。
“但他们除了售卖棉花，几乎不与外界来往。所以，外面人只听过有人说自己来自木棉村，却鲜少有人到过那个村子。”
说到这，周及阿落舔了两口前肢的毛发，梳理妥帖后，问道：“一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近几年，解小横和师父们四处行医，到过的村落不在少数，如哥哥所说的这般“近乎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也不是没去过，只是无一不是地处偏远，且进出路亦是难寻。
解小横思考片刻，道：“可是因为那木棉村位置偏僻，消息闭塞，道路不通畅？”
“一半一半吧。”周及阿落摆了摆尾巴，道，“听他们村长说，很早以前，他们每年都会送几个人去镇上念书识字，学些手艺，待学成归来又会教授给村里人。
“就这样，他们将学来的知识和手艺代代相传至今。
“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是这个村子有什么奇异之处么？”解小横道。
“这是一个人和妖共同生活的村子。”直截了当地道出真相后，周及阿落一边舔前腿的毛毛，一边瞧着一一的反应。
解小横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奇异，愣了一会儿，才道：“师父师丈姓木，会是木棉村出来的么？”
“呵呵~”周及阿落笑了，道，“一一，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显然，这个问题周及阿落也有想过。可惜的是，他当时没问，也是不知道问谁，所以他也不清楚。
“这个要问小黄和木雪才能确认。”
话音刚落，他又道：“不过，多半是。”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人与妖又是如何相处的？是和我们一样的么？”解小横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坦露了他此时的好奇心。
只见周及阿落鼻子两边的白胡须翘了翘，道：“如今的转晣大陆灵气稀薄，普通的动植物很难生出灵智，除非机缘巧合，否则绝无可能。
“若是开了灵智，想要修成人形，没有几百年也是不可能的，这还只是动物，植物的话，更是艰难，怎么也得修炼上千年才行。
“但就算如此，也不是每一个妖怪都能化形成功，也有可能化成不妖不人的模样，也就是保留着一些妖怪特征的人形。”
周及阿落顿了顿，继续道：“木棉村的妖怪就是这样，我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开了灵智没化形和化形不完全的。
“化形成功的也有，但是不多。
“而且他们普遍妖力低微，强一点的，打起来就跟人类的一流高手差不多，最强的也只有几个，实力应该与人类的顶尖高手不相上下。”
见一一听得认真，周及阿落忍不住道：“还是要比人类厉害那么一点点哒！”
“我相信。”解小横会心一笑，道，“是哥哥的话，一定是最厉害的。”
听到这声夸赞，周及阿落的猫脸几不可见地红了。
按理说，隔着猫毛，解小横是不可能发现什么的，但因为有眼纱的存在，佩戴者视线范围内，看见的对象的任何反应都会被真实且实时地反馈在“画”上。
更何况，对象是自己的哥哥，解小横自然不会忽视。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微微蜷缩了手指，不露声色地将不住弯起的唇线压直了些许。
而周及阿落，除了一开始教导一一如何使用眼纱，通过眼纱的主副视角带一一领略世间万物，之后便再也没有使用过。
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暴露无遗。
周及阿落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自觉脸颊热气已散，目光才重新转回到一一脸上，清了清嗓子，道：“在木棉村，妖与人并无分别，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自由嫁娶……”
“……”周及阿落眨巴了下眼睛，一下子想不起来该讲什么了，怎么办？
解小横不知哥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心中正有些疑惑，就听哥哥说：“一一，你想了解什么，尽管问。”
这就是周及阿落灵机一动想到的应对办法了。
既然是讲给一一听的，那当然是要看一一想知道什么啦~
我真是只机灵猫！周及阿落暗暗地想。
解小横愣了一瞬，问道：“人与妖成亲，生下的孩子是人还是妖？”
“都有。是半人半妖。”
他想了想，又道：“也有生不了幼崽的。”
解小横问：“这是为何？”难道是生产困难？又或是妖与人的身体构造不同？
“男性和男性怎么生崽呀？”周及阿落歪着小脑袋，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竟连这么简单的原因都不知道”。
“当然，两个女性也生不了，不管是人还是妖。”
周及阿落的直言不讳让解小横一下呆住了，他全然没考虑到如今的一一还只是个未成年，对嫁娶的认知仅仅停留在阴阳结合的层面上。
像什么阴阴、阳阳（←女风男风）的，虽说在世道上十分盛行，但奈何解小横一心跟着师父们学习医毒之术，平日里不是学以致用，就是温故知新，愣是没接触过这些。
所以，这次算是被哥哥打开了新的知识大门……缝。
看一一还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周及阿落索性一次性给他讲明了：“除非其中一方是雌雄同体，同性是生不了幼崽哒。
“若是非要有个蕴含双方血脉的幼崽，那得用专门的天材地宝培育才可以。
“现在的转晣大陆应该没有。”
“哥哥，妖的寿命应该比人的长吧？”
“没错。”
“那妖和人在一起，人……逝世后，岂不是会独留下妖一个？”
“不一定，”周及阿落解释道，“要是妖愿意将自己的内丹分一半给伴侣，并结下同命咒，那他们就能寿命共享。”
解小横恍然地点点头，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哥哥，那……那些没化形而有灵智的小妖怪怎么办？”
“看村里谁喜欢，想养，双方自愿，就可以领回家。”周及阿落回道，“听村长说，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相领仪式，认养后，要是发现养的不好，虐待或杀害，会按村规处置。”
“一命还一命吗？”解小横下意识追问。
“嗯，他们村规很严格，像生出灵智没妖力的猪也是不能吃的。
“……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村规。”说到最后，周及阿落有点惑然。
“哥哥……”犹豫了半晌，解小横将变成一小团的哥哥捧在手心，问出了小时候藏了很久的疑问，“我听师父说，你们一见如故，能跟我讲讲么？”
“唔，其实也没什么，”周及阿落回忆道，“有人来求医，小黄和木雪知道那人是恶人，不想救，然后就被对方的手下追杀，寡不敌众，我碰巧路过，顺手帮忙……就这样。”
“师父说「解冬馋」是哥哥的花名，那哥哥的真名是什么？”
“「周及阿落」，「周及」是姓，「阿落」是名。”
“原来如此，无怪师父们叫哥哥「小落」，而不是「冬馋」。”
“「冬馋」是我的横刀的名字。”
“哦……我还是更想叫「哥哥」。”
“一一开心就好……”小小的猫团子在解小横手上打了个哈欠，翘起臀部舒展了下小条的腰身便趴卧下来，眼睛半睁半闭的，浑身散发出一股慵懒困倦的气息。
“哥哥。”解小横小声唤道。
“嗯~”
听到那从鼻子里给出的回应，解小横不由得笑了。
“哥哥。”
“嗯……”
“哥哥。”
“呼噜呼噜……”
我的哥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