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宫中的氛围明显异样,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春天,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氛围其实从小李子——高湛失踪之时便已显现,只是在几日前找到尸体后更为浓烈,这天更是蔓延到了亲王府内。
而这股可怕的气息,正是周婉容所散发出来的。
小李子是她精心挑选到身边的太监,长得俊秀身材高大,光是站在那里就赏心悦目,还懂得察言观色,事情交给他总不会出错。
至今为止,两人的秘密才没有在苏穆雨面前暴露,就连麻烦的李梦瑶他也能够应付一二。
但一切都已成过往,她那愚蠢的儿子竟然一时气愤杀了他泄愤,要她上哪再找一个小李子?
然而难过归难过,小李子终究只是个太监,不该为他坏了大事。
于是周婉容强忍悲痛,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和苏云锦来到了亲王府。
她的眉心紧锁着几道纹路,嘴角微微下垂,手里的茶杯已经凉得接近冰点,大厅中却依旧不见苏云澈的身影。
一旁苏云锦的双脚不停地抖动,手指在扶手上不耐烦地敲打着。
整座云影塔,不过几个女子怀过他的孩子,还只有一个阿悦超过了五个月。
而与花玲不过几次偷欢便有了身孕,这女人、孩子一定要保住。
但偏偏花玲是苏云澈的妃子,也不知道他会如何刁难。
若是拖得太久,花玲有孕的事曝光,她肯定会遭殃。
没了她,上哪再去找一个这样的?
这让他怎能不心急?
“砰!”
周婉容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旁侍候的小青却无动于衷。
周婉容瞪了她一眼道:“煜亲王去哪了?何时会到?”
苏云锦也接连冲着小青大吼:“太子在此,他还不快来问候!”
“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小青从容地答道,“殿下公务繁忙,请两位再稍等片刻。”
“稍等、稍等、稍等……!就他忙吗?立刻叫他出来!”苏云锦指着小青骂道。
“是。”小青回答得颇为敷衍。
她已经去叫了苏云澈好几次,不过只有第一次通知时是真的在书房见到了苏云澈,其余几次都只在门口晃了一圈便回了大厅。
这次她打算如法炮制,但就在要出大厅时,苏云澈和花瑾正好到了。
“不好意思,让母后、太子殿下久等了。”
苏云澈进门便道,身后的花瑾向两人行礼。
她紧紧跟随着苏云澈,两手手心全是汗。
虽然苏云澈说她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到场不必多言,全权交给他处理就行,但她还是不由得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感到紧张。
在厅里等了许久的苏云锦原本想上前痛骂一顿却被周婉容拦下。
她熟练地压制了情绪,与方才判若两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要紧,赶紧说正事吧。”
苏云澈和花瑾才刚坐到一旁的位置,周婉容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澈儿之前应该听说母后想让玲儿改嫁给太子,今天来就是想谈谈这事。”
“澈儿知道母后前来的目的。”
苏云澈道,“但玲儿的事简单,却也复杂……”
苏云澈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澈儿起先和玲儿相处得并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只是自从月儿来了之后,澈儿和玲儿的关系也变得好了许多。若是太子早几个月来,澈儿必定不假思索就答应。”
周婉容微微蹙眉,将桌上的茶重新拿起,“澈儿的意思是拒绝了吗?”
“不……澈儿对玲儿的感情还不深,要让给太子并不是问题。”
周婉容听出了苏云澈话中有话,对方似乎不想白白送走花玲。
“澈儿想开条件?”
苏云澈皱眉,似有难言之隐般浅笑着:“玲儿也是八抬大轿进门,送给花府的聘礼也不少……”
“澈儿说的有理。”
周婉容话音刚落,苏云澈立刻接着说道:“玲儿在亲王府也住了快三年,吃的、用的……尤其是穿的也花费了不少。”
周婉容的脸颊微微抽动了几下。
以苏云澈的性格,他不可能像个讨债鬼一样连这些都要算清楚。
他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事有蹊跷?
苏云锦在一旁简直要按捺不住,但他才刚因小李子的事和周婉容闹得不开心,不敢再轻举妄动违背她的旨意,只得拉长着脸安静地坐着,在心里咒骂苏云澈。
周婉容不动声色,顺着苏云澈的话道:“不如澈儿找人计算给花府的聘礼、婚礼费用和玲儿这几年的开销,母后一点也不少地送来,甚至多给一些,这样的条件可以接受吗?”
苏云澈呵呵笑了出声,他摇摇头:“澈儿并不是想要钱。”
他抬眸对上周婉容的眼神,让对方颤抖了一下,说道:“澈儿想要的是花苑的云影塔。”
“什么!”
苏云锦拍桌大喊,用力地喘着粗气,仿佛能看见熊熊怒火从鼻孔喷出,近乎咬着牙地说道:“你别自视甚高——”
周婉容凶恶地瞪向苏云锦,打断他的话,又转而向苏云澈道:“澈儿不觉得这要求太过分了?”
“母后要澈儿让妻就不过分吗?”
周婉容顿时哑口无言,反倒身旁的苏云锦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知道你对玲儿不好,哪来的资格说别人?”
“想必太子殿下也有发现玲儿的改变吧?”
苏云澈道,“您去问花校尉就知道,玲儿最近越来越像花瑾……您明白云澈的意思吧?”
苏云澈又道:“只要等下去,云澈接受玲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太子殿下却要在这个时候带走玲儿,对云澈来说岂不又一次失去花瑾?”
“根本就不一样!”
苏云澈抬头瞅着站起身的苏云锦,嘴角的笑看来挑衅,“对云澈来说就是一样。”
“你根本只想破坏——”
“够了。”
周婉容打断苏云锦的话,若苏云澈的目的和她猜想的一致,恐怕不用云影塔交换花玲,他是不会答应的。
但塔要真是交给他,恐怕苏云锦得闹个三天三夜的脾气。
周婉容道:“但云影塔是皇上送给太子的,要是随意转给澈儿——何况你又已经封王,澈儿还是换一样吧。”
“澈儿也不是要云影塔的所有权,只是对里头的藏书有兴趣。”
苏云澈说到藏书二字特意瞥了眼苏云锦,又道:“云影塔平时大门深锁,想必放了许多珍贵书籍,澈儿实在好奇是什么样的书需要锁在塔里。”
“不可能、不可能!”苏云锦用力挥手道,“你要云影塔,那花玲你自己留着吧!”
“闭嘴!”周婉容对苏云锦骂道。
苏云澈笑着低下头,“既然太子不愿意,玲儿——”
“澈儿别理太子,这事由母后作主。”
周婉容不让苏云澈把话题结束,要是不赶紧解决,等花玲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来不及了。
苏云澈道:“玲儿是花瑾的姊姊也在亲王府待了多年,澈儿理所当然不能随便就将她改嫁,就看太子殿下对她的心意了。”
周婉容没有要让步,道:“母后明白,但云影塔实在过头,澈儿改别样吧。”
“澈儿起先接到消息时有想过要些简单的,只不过太子选在梦瑶娘娘离开才来要玲儿,难道不只是因为身旁少了个女人——”
“你还敢提李梦瑶?”
苏云锦指着苏云澈怒斥,“要不是你出来搅局,她怎麽会被带走?”
“父皇本就有将梦瑶娘娘送给国王陛下的意愿,太子怎麽能将此事怪在澈儿头上?”苏云澈说得委屈。
“少装无辜!就是你和那个小李子串通,否则那天怎麽知道——”
碰!
“再一句话……就出去!”
周婉容低着头,额上青筋浮现,吐出的每个字都像火烧着,拍上桌子的手握成拳头。
苏云澈暗暗微笑,他故意将话题扯上李梦瑶,苏云锦果然主动提起小李子,让周婉容又想起苏云锦做的蠢事。
苏云锦很不满,忍不住回话:“就算没有证据,但那小李子明显是通风报信的老鼠,为什麽您不肯相信?”
“出去!”
周婉容压着嗓子指向门外,转头瞪向苏云锦的眸子充满怒火。
她最不爽的就是苏云锦当时既没找到证据、小李子也没承认就把人给杀了,根本就是对着她的人无脑泄愤。
“母后——”
“出去!”
哐当!
苏云锦坐的椅子被踹倒在地上,他跺着脚在离开前狠狠地瞪着苏云澈,出了厅门后直接就往府外方向离去。
周婉容调整了几次呼吸,然而面对苏云澈时脸色还是难看,“云影塔的事母后就准了。”
苏云澈装作吃惊,“但是太子殿下那里……”
“澈儿别理太子的无理取闹,他长到那个岁数,是时候该明白不可能凡事尽顺他意。”
周婉容道,尽管苏云锦是她儿子但他夺走了她的小李子,也得让他尝尝失去钟爱之物的感觉,况且——
周婉容将接下来的思绪说出口:“这世上有失才有得,他该了解这个道理了。”
苏云澈哂然一笑,“不愧是母后,说话真有哲理。”
“不过云影塔内部需要修整,澈儿得过几天才能进去。”
周婉容道,不管苏云澈知不知道云影塔内部的事都得处理干净,否则留下证据呈给皇上就不好了。
她道:“不如等玲儿正式到太子那,你再过去。”
“澈儿明白了。”
苏云澈颔首,又道:“那日子就由母后决定。”
“就定在玲儿生日那天吧,反正日子也近了,一起庆祝喜上加喜。”
“澈儿马上让人准备。”
周婉容说成了花玲的事后,亲王府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留的,她便起身走了,苏云澈和花瑾一起送她出了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