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跟何不染在一起，时常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如果何不染是她多年的朋友，或者家中的亲眷，这种感觉只显两人亲厚，可他俩才认得几天？
她要是没一点危机感，那就不是她了。
何不染大约没察觉她话里的深意，还兀自捏着她的肩颈：“倒是带过些师弟师妹，但没收过徒。”
“啊——”何蛟意味深长地哼一声，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那这些师妹当中，不会刚好有你的初恋吧？”
见她一脸促狭，何不染似乎感觉很好笑：“若我说没有，你信么？”
何蛟一抱双臂：“我有什么信不信的，只是我不想当什么人的替身罢了。”
“替身？我可没那种变态的癖好。”
何不染神情似有不屑，他忽地拉走椅子坐下，声音陡然严肃了。
“你能有心思想这些，到底是我做师父的没教好。我问你，眼下将军山众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何蛟讶于他突变的话题，不过关于将军山的管理，她倒也想听听他的看法，于是回道：“自然是要储备粮食、药品，保证能顺利过冬。”
何不染似笑非笑：“百姓要过冬，土匪也要过冬，你猜土匪咋过冬？”
“……靠抢。”
何蛟待的末世只有冬天，她对季节性变化已经没有概念了，经他一提才有点明白过来，“但我们现在有结界，我能打，也能训练人打，要对抗土匪应当不难。”
“结界要是全然顶用，骆驼峰就不会失守。那些被抢来的女子也有家人，若是落在土匪手里当人质，她们只会比阿香当初更急着下山。”
何不染眼眸漆黑，视线从她的脸孔转移到她腰间，“胡年青也许不值一提，但黄喉貂既能跟仙门做生意，手段也不可能全然与百姓相同。”
何蛟一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灭神鞭，脸色微微一变。
在抚远伯墓中，饶是她身手矫健，终归没能在灭神鞭上讨到便宜，如果墓里没有那诡异的蚊子，她命丧黄泉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啊”了一声，扭头就跑了。
没把胡年青一伙人全杀死，真的是件坏事。
土匪都是划分地界做生意的。倘若他悄无声息的没了，一时半会儿也无人来抢地盘，正好有时间让何蛟她们发育壮大。
可现在，他咽不下这口气，势必投靠其他土匪来捞回这颜面。
虽说山寨被他们搬空了，村子被他们烧毁了，但山上的资源还在，这一大片地也有用处，还有胡年青那不知藏在哪儿的家私……
何蛟越想越胃疼，直奔着村里那些嫁过人的妇人去了——她们多半都是被转手卖到此地，从她们口中可以打听到更多土匪相关的消息。
何蛟带着纸笔去的，没一会儿竟记了满满一张纸。
收集来的消息让她冷汗直冒。
这一带土匪窝的数量远比她想象中多，而且各占了重要的营生，比如矿产，比如良田，比如盐井。
自然，他们自己是不事生产的，但女人既抓得，壮丁也抓得，更别提那些个讨不到饭的难民，只消给碗热汤喝，不必抓便自己往寨子里走了。
这年头资源是不好占的，既他们能占，便不是运气好那般简单，否则世家仙门的修士早就把他们剿灭了，博得美名自家还能过得更滋润。
女人们在那些寨子里都是当奴隶使，还未见什么大场面，便又被塞进车里送走，所以关于那些寨子的战力如何，她们是说不清的，只能提供人数、山寨规模、大概方位，来到这里的路程远近。
随着何蛟越问越细，但凡机灵些的，都嗅出了不对劲来：“怎么，难道土匪又要来了？”
“来不来，我们都要备战，决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给他们有可乘之机。”
何蛟搭了个堂屋，眼下是将人都请到堂屋里聊的，外面雨水倾落，她并不担心有人偷听什么，于是直接道：“从明天起，所有人都要进入备战状态，按年龄和行动能力分队行动。”
既然要备战，粮草、衣物、药品、兵器、人员动员，一个环节都不好缺的。
“这些东西都要登记，记录在册，”何蛟也不为难人，“所以需要会写字的，眼下也不用识得太多。”
她拿出早就备好的沙盘和纸笔，从一到十，加上“百”和“千”，对着众人教了一遍，令她们在纸上也各自写了一遍：
“就这十二个，待你们回去，也教给别人，这几个字人人都要会。明日申时，村里十二岁以上的都来这堂屋，我再教几个字，谁能一字不差的记住，赏肉吃；记得最好的三人，就做本村的仓吏，以后分管不同物品的登记与使用，不白做活，每月都有银钱拿的。”
妇人们顿时瞪大了眼睛。
往昔她们累死累活，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如今只要学会十几个字，就能有肉吃、有私钱可拿，简直跟做梦一样。
“也不必担心自己记得不快。接下去村里还要组建巡防队，针线队，那也都是有待遇的。”何蛟见她们有了兴致，把话头一并提了，“其中巡防队是要训练的，我会亲自教授，伙食上也最是优待，日产生产也可依情况免去些……”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诱人的条件，众人听了喜不自胜，明显积极性高许多。
何蛟趁机继续问：“对了，货郎什么时候来？”
“差不多半个月来一回吧。您到村里来那天，货郎刚走了五六日哩，再过几天大概也就来了。”
何蛟又问：“这一片是几个货郎走？平时他们都卖些什么？”
此时高二娘答了话：“我就见过两位，应当是轮流走这一片。卖的东西很杂，油盐酱醋、皮子、烟叶子、皂角粉是常见的，有时候也会应着人的需要帮采买些别的。”
何蛟：“药品、器皿、种子之类的也有吗？”
高二娘：“药品器皿有一些的，种子的话，这村里不靠栽种，我们没怎么买过。”
何蛟慢慢地点头，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那女人穿戴的首饰衣裙呢？”
“那也有，不过大多是娶媳妇时才预定的，平时只有些布匹，都是自己裁了做衣裳头巾。”
“是吗……”
这就奇了。如果高二娘说的是真话，货郎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带了梅花发带到此地来？他们到底隶属于谁？该同他们接触吗？